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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傳到大將軍范貞的耳中,這位大將軍卻似乎並沒有別人想像之中的那麼高興。只是獨自在書房之中坐了一夜,第二日似乎就有著眼尖的人看到鬢角有些發白了……似乎昨天都還沒有……
只是這話,恐怕沒有哪一個找死的傢伙敢說出去!
大將軍府後院,有著一座十分幽靜雍容的單獨院落。范貞很少來此。
然而,這次,在他獨自坐了一夜之後,卻就走入了這個單獨的院落之中。
下人侍女們見到大將軍走來,個個悄無聲息的行禮,避讓道了路邊。
一直來到一座小小花園之中,才見著一個身軀肥胖的,面色紅潤的長須老者正在親自修建著花枝,一副自得其樂的模樣。
「父親……」范貞沉默了一刻,終於忍不住開口。
這老者自然不是別人,卻正是范貞父親,當年大虞朝廷的司空范理。
「你來了……等我把這裡給修剪好……」范理專心的注意著眼前的一朵海棠,說著。
當年大虞朝廷渡江,這位司空范理,自然也是跟著朝廷遷徙而到江左。甚至整個范氏家族,在更早時候,都已經陸陸續續的遷移過來。
「范易打下了成州,現在只有成州城還沒有投降……」范貞說著。
范理頓時一震,手中的剪刀就停了下來。良久方才說道:「原本我以為自己要客死異鄉,沒有想到,居然還有著葉落歸根的機會……」
「父親……」
「當初范易出生的時候,是不是滿室紅光,如同日落屋中?」
「是!」
雖然早已經確定了,但是聽著這話。范理依舊仰天長笑:「哈哈哈,想不到我范家,居然也有著一天又蛇化龍,君臨天下啊……」
見著范貞沉默無語,不由笑道:「我知道這些年你為什麼不來看我,就如同前些年,我也不想看到你……
便是父子之間,這權勢二字,也是解不開啊!」
見范理說的這般明白,范貞渾身一震。這般話,他永遠不可能和別人說起。但是在范理面前,卻沒有什麼好隱瞞的。
更何況,范理本身就洞如觀火。
「當年你為大將軍,執掌朝政。若是你老子我是個庸人也罷了,但是我好歹也是朝廷三公。卻只能看著自家兒子,風光掌權,自己卻只能黯然退隱。這般滋味,你當我好過麼?」
范貞沉默不語,若非如此。雙方彼此之間相見尷尬。也不會共居一府,卻很少見面了。
「大約你現在,也有著老子我的味道了。眼看著自家的兒子,英明神武,強爺勝祖……說出來好聽,但是那滋味,恐怕也就只有自己清楚了!」
范貞聽的感同身受,正是如此。就像他父親說是,若是自家本身只是一個庸人也就罷了。坐享兒子之福就是了。
但是,作為一個本來就極其有著能力,而且又是年富力強的自家來說。看著更加年輕的兒子崛起,一點點把自己手中的權力盡數奪去。這般味道,自然不會好過了。
更不要說,這天下了。江山如畫,多少英雄折腰?
為何打下這如畫江山的英雄豪傑不是我?讓我親手將著江山傳之子孫?
這和兒子打下江山,把自己奉為太上皇可要好的多了。
「不甘心嗎?可是又能如何?」范理淡淡的說著:「我為大虞朝三公之一,深受大虞恩典。無論如何,也不會活到新朝建立的……」
聽著范理如此一說,范貞渾身一震:「父親……」
范理自嘲一笑,說道:「昔年大燕武帝說著,我深受大吳厚恩,寧死也不會自立,想不到,我居然也會有著這般資格!」
昔日大燕武帝,掌握了大吳朝廷的權勢,威震天下。無數阿諛奉承之輩勸進,這位大燕武帝都是如此答覆。
最後,大燕武帝死後,以人臣之禮下葬。其子繼承為輔政之職之後,立刻逼著大吳天子禪位。後來,又追封其父為武帝。
范貞讀書極多,這個典故自然聽說過,一時間感觸起來。
若是范易在此,就會在另外一個世界,找到類似典故。
魏武帝曹操為漢宰相,挾天子以令諸侯,打下偌大的基業。晚年時候,面對眾多勸進者,曾經說過,若天命有歸,吾為周文王矣!
這話說的卻是要比這方世界的大燕武帝更要清楚明白的多了!
不是我不想自立為帝,只是我當了大漢一輩子臣子。這件事情,還是留給我兒子去做吧!
飽讀文章典籍,范貞很明白這其中的意思。不論是從名分,還是從氣運上來說,這篡位都不是什麼好事。
這是范理正在很含蓄的勸告著他。
不僅僅是范理做了大虞一輩子的臣子,便是他范貞也一樣,身為外戚,起家的資本都是大虞朝廷所給。
一旦圖謀自立,少不得在青史之中留下一個謀朝篡位的名聲。
這還罷了,更加關鍵的是。這范家新朝的氣運,就會和大虞牽扯不清……其中留下的後患就很是麻煩。
「我范家到了范易,便是第三代了。算起來就是受到祖宗伊遺澤,而不是大虞的恩德。因此,他可以廢立,甚至自家讓大虞天子禪位。但是你我,不行!」
曹操說,若天命有歸,吾為周文王矣!而司馬氏何嘗不是如此?所謂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然而卻一直等到晉武帝司馬炎,才行那改朝換代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