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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兵甲一嗓子嚎起來:“快來人啊,螣蛇上神回來了!”
第78章
人確實是回來了,但沒有一人敢上前查看。
所有趕來的天兵們圍成一個圈,眼前的一切讓他們感到恐慌。玄師中了屍毒,這件事人盡皆知,但現在真正有事的好像是螣蛇。
火把燃燒,發出嗶啵的聲響,螣蛇扛著玄師,不動如山。玄師掛在他肩上,也是毫無反應,這兩人好像都死了,外來的因素對他們無法造成任何影響。
仔細觀察螣蛇的臉,火光照出青灰麻木的五官,他的眼睛不是活的,瞳仁上覆蓋著一層白色的膜,定定看著一個方向。大家不明所以,茫然對視著,忽然有人倒吸了口涼氣,因為有蟲影從他眼球上爬過。眾天兵如臨大敵,噌地抽出了兵器——一個中了屍毒的人,誰知道會做出什麼事來。
可是等了半天,他似乎沒有任何攻擊的意圖,只是一動不動站著。大家弄不明白究竟是怎麼回事,敵不動我不動,只好壯著膽繼續僵持。
風吹過城牆上的瓦楞,嗚嗚咽咽,仿佛一曲輓歌。終於有人疾步趕來,包圍圈立刻豁開了一個口子。匆匆而至的天帝和炎帝看見眼前景象,也有些不知所措。炎帝摸了摸後腦勺,“屍毒也會傳染嗎?螣蛇怎麼……”
天帝似乎猜到了什麼,貿然上前怕他會反抗,試探著舉起兩手慢慢接近,一面道:“伏城,若你願意把長情交給本君,就鬆開手。”
僵硬的臂膀果真微微鬆動了下,肩上的人從那間隙滑了下來。
染上了屍毒的人,竟還能聽得懂人話?這種玄異的現象令人費解,可天帝卻明白,伏城的屍毒應當染得心甘情願,並且在毒性發作前預留了充分的時間,讓元神退守識海。
長情被他穩穩接在臂彎,他探她的脈搏,證實了他之前的猜測。一瞬心被撕扯,眼淚盈滿他的眼眶,他想伏城應該是真的很愛長情,甚至這種愛,不比他少半分。一個不善言辭的人,越是沉默,愛情來時便越洶湧。他沒有想到伏城能夠這樣決絕,所以這情敵是個值得敬重的情敵,和他爭奪長情,並不辱沒了天帝陛下。
只是他的長情怎麼辦?屍蟲雖然除盡,但她的五臟六腑都受了重創,無法醒過來了。七日之前化生池的一切還歷歷在目,他不過中途離開了一會兒,回來時她已經不見了。他沒想到,這一別物是人非,他幾乎辨認不出現在的她來。他無力地垂下頭,緊緊貼著她的臉頰,卑微地哀求著:“長情,你回來吧。只要你回來,我不會再逼你了,若你不愛我,我可以離你遠遠的,今生今世不來打攪你。”
她依舊沒有醒轉的跡象,伏城的犧牲讓她免受屍蟲鑽心之苦,但卻無法換回她的神識。他該怎麼救她?這千瘡百孔的身體和靈魂,要如何修補才能健全?他腦中昏聵,竟連一點辦法都想不出來。
炎帝還在嘆息:“這螣蛇……真對自己下得了手。要是換做我,我可做不到。”
是啊,他不遮不掩,說的都是實話。當初他那麼喜歡齊光,齊光出事之後的一切他卻從未參與。所以有時不免懷疑,他的感情究竟能不能稱之為愛,或者他骨子裡是個極端自私的人,他愛的其實只有他自己。
正感慨,忽然發現那條僵直的手臂上有虬曲的圖案,看樣子剛刻上去不久。他納罕地嘀咕:“那是什麼?”上前仔細分辨,一看之下頗為驚動,回頭望了天帝一眼,“蘭因墓。”
蘭因墓?什麼意思?天帝怔忡著,想起萬年前被他斬殺於牧野的人。當初他將她懸於桅木,萬年之後是長情和伏城為她收的屍。月火城上空有天然屏障,他的鏡像穿不透那層隔斷,所以未能窺破,當時也沒有放在心上。現在想來,其中應當是有隱情的,否則伏城不會在喪失神識前,刻下這三個字。
天帝問翊聖君:“玄師墓在哪裡?”
翊聖君道:“臣來時留意觀察過四野,月火城東南方有個小土丘,但不敢確定是不是墳塋。請陛下少待,臣這就去查看。”
天帝說不必,沒有那麼多時間來回耽擱。揚袖一掃,瞬間虛空轉移,隨行的侍從散出去尋找準確方位,不一會兒便傳來消息,說玄師墓找到了。
人入了土,本不該再驚動,但現在是情非得已,逼得他不得不做這種挖墳掘墓的事。
點了點頭,侍從得令開啟玄師墓,但因墓主和天帝陛下淵源太深,誰也不敢藉助兵器,只得以雙手刨挖。青草之下是濕潤的土地,這樣的土質一般來說不利於保存屍首,所有人心裡都惴惴,不知墓葬打開後,裡面是怎樣一副景象。
對於天帝來說,再面對這個萬年前死於他劍下的人,難免有種糾結的負罪感。前世的蘭因,今世的長情,分明是同一個人,他卻分得很清楚。他滿腦子長情,長情是他心頭的一滴淚,這滴淚擦不掉,融化他的鐵石心腸,讓他知道什麼是活著。先前降服了四不相,他沒有要他的命,因為那條命留著還有用處。他盼著長情能復原,截珠盤的材料有了,只要花些時間鍛造,就能把她體內的混沌珠吸出來。可是屍蟲肆虐,完全摧毀了她的肉身,他抱著她,兩眼定定看著墓坑,他在期盼,同時又害怕,不敢細想,把臉埋進了她頸彎里。
玄師下葬時並沒有用棺木,只拿一件斗篷包裹著。墓穴挖到一定深度後,露出一片玄色的袍角,禁衛停下觀望,天帝怔怔的,大家便不知該不該繼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