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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悲觀主義的好人,不能接受任何人的違逆,包括那個也許會成為天后的人。
舉步直入內殿,穿過金碧山水的屏風,只看見一人站在那裡,沒有長情的蹤影。雲月環顧四周,最後將視線定格在公主臉上,“她人呢?”
長公主無法回答,一雙眼睛努力地眨動著。他明白過來,抬袖一掃解開定身咒,她才大大地吸了口氣。
“跑了。”長公主撫胸道,“拉我進殿,吩咐我說不認得她,這樣你們便不會為難我了。我本想多問她幾句話,她都顧不上回答我,只說活著重逢請我喝酒,死了見不上還給我上墳……二位,我沒有和她沆瀣一氣,你們有怨還是有仇,找她一個人就行了。”
所以這位長公主是個聰明人,若否認認識她,那這中土大國的龍脈也許真的會盡斷。現在的應對,還算符合長情的性情,天帝可以容忍別人利己,但絕不能容忍別人誆騙他。
他牽起一邊唇角,雖然也算是笑,但笑意不達眼底,如劍抵冰棱,漾起令人膽寒的光來。
“真是一對古怪的朋友,一個為求脫身,絲毫不念舊情;一個轉頭便賣友,把自己撇得一乾二淨。”
俊美的青年,連嗓音都是無懈可擊的。長公主地位尊貴,受慣了各式阿諛和吹捧,從來沒有人敢對她出言不遜。如果換了平時,她可能會因自己更年長,怒叱後生的狂妄。然而面對這個人,她卻心生怯意,因為他的高高在上連帝王都難以企及,俗世的公主,在他眼裡如螻蟻眾生一般。
可能這就是正統神祗和長情那個土鱉神的區別吧,長公主幾乎可以斷定這兩人是從上界來的了。既然是真神,應付起來更須十二萬分小心。
她欠了欠身,“神君誤會了,我先是這個王朝的公主,後才是長情的朋友。長情是神,二位能把神嚇得落荒而逃,可見我和這個國家都惹不起二位。既然如此,我何不實話實說呢,反正長情都已經跑了,我沒有必要隱瞞經過,神君看重的不也正是結果嗎。”
有理有據,臨危不亂的膽識倒也不討厭。雲月緩緩點頭,“若問她去了哪裡,想必公主也答不上來。本君託付公主一件事,如果她有朝一日回來,公主還活著的話,替本君傳話給她,本君和她的婚約自今日起便立下了。她逃婚一日,本君找她一日,她逃婚萬年,本君找她萬年。即便耗盡平生,本君也要向她討個說法。”
最後那兩句話,幾乎是咬緊牙關說的,長公主暗暗咋舌,“長情這個沒良心的,到底占了人家多大的便宜?”
以剛才氣勢洶洶的狀態來看,長公主差點以為他們的恩怨是無解的死局,起碼在殺父之仇不共戴天那一檔。結果聽到最後,居然只為逼婚,這也太小題大做了。不過那些神仙說話實在夠難聽,凡人的壽命確實很短,短到在他們眼裡形同朝生暮死,即便如此,也不該動不動以最壞的情況來揣度。什麼叫“如果還活著”?她氣呼呼想,她不過四十而已,正是果至純熟,酒至醇香的時候,離死還遠著呢。其實這兩個人挺相配的,一個脾氣不好,一個不會說話。長情這缺心眼,什麼道理覺得這花容月貌的美男配不上她?單身一千年,別不是兩腿鏽住了吧!
她說好,“若我有機會再見她,一定替神君將話帶到。”
雲月不再多言,轉身走出了這脂粉味令他作嘔的大殿。
已經沒有多餘的時間了,歸位刻不容緩,亂象也亟待平定。長情的再次出逃固然令他心浮氣躁,可是目前有更重要的事要去辦。他不能,也無權,讓個人的感情擾亂大局,壞了他全盤的計劃。
與天庭暌違,按照上界的時間換算,不過三年罷了。但三年也已夠久,再踏入天門,有前世今生之感。不管下界如何顛盪,九霄之上仍舊是一派祥和氣象,濁氣沉澱在二十二天之下,他觸目所及的,依舊是碧空如洗,天宇坦蕩。
鸞鳳一聲清啼,轉眼間天邊五彩祥雲逶迤,百鳥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天道鮮花鋪路,天庭香氣瀰漫。這是天帝歸位的吉兆,也是他天選之人無可辯駁的有力佐證。
“諸天帝君,萬象群仙,叩迎無極無上玄穹天尊回朝。”
無垠空間響起司天星君的唱禮,雲層消散,星台之上有人遙遙向天門方向執笏長揖。九道天門悉數打開,每一道門禁兩掖都按序肅立萬靈侍衛及各路金仙。也許在場諸位並不知道天帝何時離開了碧雲仙宮,所以緊急號令朝謁,多少會感覺有些意外。細想想,天帝確實三年未視朝了,這三年對外宣稱閉關,其實是去紅塵中走了一圈。離位需要隱瞞,歸位卻必須大肆宣揚,自此天庭重新回到正軌,諸神諸仙悠哉的好日子也終於到頭了。
小小鶴童隨侍祖師仙翁,躲在仙翁的廣袖下偷偷往外看,見一雙玉舄踏過御路,塵世的白衣被天界的罡風吹過,冰雪一樣消融了。那個人如破繭重生的蝶,銀衣銀冠,烏髮玉顏,如果初登天梯的時候還有一點凡塵的氣象,那麼走到這步,則已然洗淨鉛華,重現不容逼視的尊貴了。
鶴童暗暗驚嘆,拽了拽仙翁的衣裳,“祖師,這就是天帝陛下麼?”
仙翁心頭一驚,忙扯過廣袖,將這無知小兒蓋了起來。
空置已久的凌霄殿上,那些日漸黯淡的金銀壁因天帝歸位,重新煥發出璀璨的光澤。幾乎在他踏上首神台的那刻,整個仙宮瑞靄大盛,金光照耀四十億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