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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帝的話引發了他的深思,這世上也確實只有至交好友,才會這樣直言不諱了。
“所以我今日去見了她,雖然她把我罵得狗血淋頭,我也沒有真的動怒。”天帝說著,語氣里甚至摻雜了一絲委屈。
炎帝覺得很好,“不挨罵長不大,你已經向前邁出一大步了。”
“我……萬年至高無上的權威,養出了不可一世的脾氣。原本無可厚非,可這脾氣在我追求姑娘時,成了最致命的缺點。我今日下定了決心,以後同她在一起,要適當放下身段。起先我以為很難,但試著去做了,又覺得並非想像的那麼難。”天帝說著,唇畔又浮起了一點笑意,“我同她服了個軟,她好像沒有那麼討厭我了,至少到最後她都沒再罵我。說不定她還會慢慢發現我的好,慢慢喜歡上我。”
炎帝咳嗽了聲,發現對這位老友的點評里,還缺了自我感覺過於良好這一項。相較於玄師發現了他的好,他更傾向於人家是受到了驚嚇。不過看他意氣風發的樣子,他也不好意思潑他冷水,只有勸他戒驕戒躁,再接再厲。
今日的月火城之行,打開了天帝的心竅,他說:“榆罔,你可知道,身旁無人不算孤獨,無可掛念才是真的孤獨。你我活了那麼久,回望前塵,可曾真正掛念過誰?”
炎帝想起了琅嬛浮山上的那個人,一身道骨,風姿卓然。可惜後來踏錯一步跌入了輪迴,萬年過去了,如今魂魄不知飄零到了何方。如果同少蒼提起這個人,大概會引來他的恥笑吧!
他搖頭,“我參不透你那些感悟,不過這話說得好,身旁無人不算孤獨,無可掛念才是孤獨。你如今有人掛念,千萬不要輕易鬆手。有些人見不得,有些人錯不得。一旦錯過,可能就此天各一方,永世不會再相見了。”
突來的語重心長引得天帝側目,他辨他神色,“你還好吧?”
炎帝笑起來,噯了聲道:“你竟會關心別人的感受了,就沖這點,我喜歡玄師。”
結果天帝板起了臉,“你說什麼?”
炎帝驚覺失言,忙擺手,“我只想表達一下對她的感激之情,沒有非分之想。未來的天后,我敢隨意喜歡,又不是不要命了。”
那廂的長情倒一切如常,天帝的到訪沒有對她造成多大的影響,但他輕易就能穿過她和麒皇布下的結界,這就說明月火城目前很不安全。她原想如實稟告這件事的,但回歸後的麒皇變得十分多疑,她害怕造成不必要的誤解,只得委婉提點了下,甚至建議他放棄這裡,重新選址營造新城。
可惜得很,麒皇並沒有採納她的意見。他有他的考慮,重建耗費人力不說,還有可能徹底阻斷族人的歸途。那些散落各地的族人勢單力薄,只有凝聚在一起,才能變得強大起來,才有力量自保。
長情見勸說無果,便不再堅持了。其實麒皇有句話說得很對,這三途六道每一寸土地都在天帝的掌管之下,無論他們躲到哪裡,最終都會被他發現行蹤。一動不如一靜,該來的終究會來。她從主殿出來後,仰頭觀望拱形的氣層。現在能做的,只有想盡辦法加固它,不說防住少蒼,至少防住那些從天而降的金甲神兵們。
“玄師大人,”長街那頭,有剛覺醒的少年跑過來,靦腆地捧著食盒送到她面前,“這是我母親剛做的蒸糕,讓我送一碗給玄師大人嘗嘗。”
長情垂眼看盒子裡,熱騰騰的蒸糕瑩白清香,便接過來,笑道:“替我謝謝你母親,廚司的手藝越來越好了。”
月火城當初,其實就像一個邊陲小鎮,街頭有商鋪,神殿後有學堂,族人在這裡自給自足著,城中各項產業都蓬勃發展。因為麒皇治下並非都是麒麟,也有其他走獸,因此城中有個約定俗成的規矩,誰都不許輕易現出原形。那時候的生活,當真和人無異,可惜得了正道的神無法容忍獸族統御天下,便有了後來的爭奪和殺伐。
她輕嘆,把蓋子蓋了回去。身後侲子來接,她說不必,“玄枵司中還在界碑那裡守著吧……我去看看他。”
她戴上那盒蒸糕,騰身下了浮城。化麟池很大,滄泉滾滾而下的水從高處衝擊向池底,水面上迷迷滂滂儘是水氣。貼身掠過大池,清涼的霧迎面而來,她深深吸了口涼氣,這時候心境倒很是開闊。
身後的水霧遇見陽光,折射出彎彎的虹,就吊在月火城和大池之間。她提著袍裾漫步過青草,跨越了從極淵就是山海界。遠遠看見有人靠碑而立,那身影還如萬年前一樣,在她心頭點出了一片漣漪。
她上前叫了聲司中,碑前的人轉過頭來,清冷的眉眼,略顯蒼白的臉,看見她顯得有些意外,“座上怎麼來了?可是城中出事了?”
她不由撇了下嘴角,“我就是那個帶著噩耗到處行走的人麼?只要見到我,便是有不好的消息?”
伏城略顯尷尬,俯首說不是。她笑了笑,提起手裡的食盒向他一晃,“司中在熱海請我吃過胡餅,今日我做東,請你吃蒸糕。”
上司的盛情當然是不好拒絕的,哪怕他不喜歡吃點心,也要讓玄師三分面子。
她心情很不錯,拖著繁複的裙裾,跳上了雕蓮的須彌座。日光灑在她眉間,她還是他印象里的玄師,幾乎每天都高高興興的,很少有動怒的時候。須彌座很高,素履在袍下悠哉地晃蕩著。她打開食盒的蓋子,指了指邊上,“你上來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