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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情降世的時間很短,對於那些動輒幾萬歲的神獸們了解也不多,但她聽說過這三大神獸及其各自統領的部族,於是對這螣蛇愈發的景仰,“看來道友和他們是一輩的啊,失敬失敬!不過龍漢初劫時期,龍鳳和麒麟都相繼隕落了,道友此時還能想起他們,可見是個念舊情的人啊!”
伏城那張冷漠的臉上,終於略略露出了一點笑意。這樣的人,似乎才滿足長情對神的想像。沒錯,雖然她也是神,但不妨礙她在心裡細緻勾勒這一行當從業人員應當有的氣韻。就是慈悲、冷靜、洞悉微毫,可以仰之彌高,也可以有一副柔和面貌。
“上神知道龍漢初劫?”
長情說當然,“我醒時不多,但曾經參加過眾神之宴,也聽無上祖師布過道。當初無量量劫,天地乾坤重回混沌,龍族、鳳族、麒麟族三族混戰,後來各自凋零,那是一場沒有贏家的大戰。”
伏城卻搖頭,“沒有贏家,又怎會出現天庭統領三界的局面?”他的目光划過她的臉,眼裡跳躍出一點哀憫的味道,嘆息著,“上神終究太年輕了。”
長情怔了下,發現自己的頭腦果然過於簡單了,在這老資格的螣蛇面前,簡直半點也提不起來。
不過伏城倒也不在意,只說:“等日後有空,我再與上神細說裡面的經過。如今無支祁一派試圖突圍,九黎殘部從西北方率眾前來,欲與無支祁匯合。上神可有決心隨我截住那些反賊?只要將九黎殘部粉碎,上神便立了大功,摘下銅鈴一事也就將功折罪了。”
現在還有她可選擇的餘地嗎?本來她只是個無關緊要的人,天地間的秩序也從未混亂。結果就因為她的一次莽撞之舉,弄得天界大動干戈,甚至給了退出大荒的九黎以捲土重來的機會,她不下地獄誰下地獄?
“決心我當然是有的,可我力有不逮也是事實……”她尷尬地眨了眨眼,“道友若是不嫌我拖後腿,那我便拼盡全力,背水一戰吧。”
伏城對她的客套之辭很是不屑,閒閒調開了視線,“上神自謙了,那淮水的巡河夜叉原本不是等閒之輩,最後竟被上神打得粉身碎骨,足見上神的能力。”
關於這個長情也想不明白,她一千年來老老實實的,就算皇帝的那幫兒子們比扔石子,砸得她滿頭疙瘩,她也不過氣呼呼哼一聲,從沒想過伸手推他們一下。可是面對水下阻止她摘鈴的夜叉,她卻下了狠手,一口氣把他們全打死了。現在回想起來,自己都不知道一切是怎麼發生的。
“大概是因為我怕鬼,人受了驚嚇,難免控制不住自己。”騰雲之際她還在冥思苦想,想不出原因來,覺得十分泄氣。
轉頭看伏城一眼,月光暈染他的側臉,眉眼間覆上了一層幽藍。長風吹過他鬢邊,那頭烏濃的發獵獵飛揚,有一瞬長情生出種錯覺來,仿佛在哪裡見過這個人,但年月太長,一時想不起來了。
他似乎發現她在看他,扭頭瞥了她一眼,因為距離頗近,甚至看得見他眼梢的淚痣。
長情根本不知羞澀為何物,視線相接,沖他咧嘴笑了笑。倒是伏城有些不好意思了,匆匆別過臉道:“怕鬼沒關係,只要不怕御風就好。從這裡到北海瀛洲路途遙遠,上神可堅持得住?”
長情說小事一樁,“我上次往返生州和凶犁丘,一天跑了兩個來回都不帶喘的,我腳程快,道友大可放心。還有你此番是來雪中送炭的,不要一口一個上神。論年紀,我與道友差得太遠了,可能是孫子輩的……道友喚我長情吧,這樣顯得親近。將來我也好在旁人面前誇口,說我認得螣蛇上神。要是還用官稱,豈不是會穿幫?”
伏城不置可否,那張冷淡的臉,怕是連鑿子都鑿不穿他的防備。
這兩天遇見的人都很奇怪,像把長情一輩子積攢的異性緣兜底掏出來了似的。先是晨星曉月的淵海君,後是這鐵畫銀鉤的螣蛇大神。一個是晴晝,一個是怒夜,同樣是男人,性格竟相差那麼大,真讓人匪夷所思。
“長情?”他細細咀嚼這兩個字,咬字之專注,讓她頭一次嘗到了心跳加速的滋味。
她嗯了聲,“就是恩愛長情的長情。”
既然自己都准許他直呼其名了,那她是不是也可以喚他伏城?誰知他接下來的話堵得她喘不上來氣,這個不可一世的人理所當然地做了決定:“如此,本座以後喚你長情,你照樣喚本座上神就好。”
長情傻了眼,憑什麼?人物再大,也不能不懂禮尚往來的道理吧!可是她不敢跳腳,頗憋屈地說:“我覺得這樣不妥,你喚我長情,我喚你上神,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是你家婢女呢。”
可他卻明知故問,“會麼?”
“當然。”她挺了挺胸道,“就算我是罪神,也不能淪落到這種地步。你貴為上神,我賤列芻狗麼?好歹上界還未真正降罪,我的身份還在呢。”
他聽了她的話,似乎也仔細斟酌過了,慢慢點頭道:“既然你覺得不公平,那彼此便姓名相稱吧。你可有姓?”
“姓宋。”她脫口道,至於為什么姓宋,也早已想不起來了,也許是當初第一個動土建造宮殿的匠人的姓吧。
“宋長情?”他復又沉吟,“送長情……單聽這名字,倒像是個多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