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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論及婚嫁,玄師難免也有些小兒女情態,不願意正面回答他,推脫道:“沒什麼。”轉過去整理祭台上香燭,不再理會他了。
天帝的一顆心終於放進了肚子裡,他知道她的脾氣,當真沒什麼,絕對會直截了當告訴他沒希望。既然沒有斷然回絕,那就證明“有什麼”。
唇角忍不住要揚起來,雲袖下的拳握了又握,都遏制不住他的欣喜若狂。自從師承白帝起,他就把自己鍛造成了無欲無求的機器,但在關於她的這件事上,他終究還是有求的,甚至欲望無邊。
歡喜但不能冒進,他獨自在地心轉了兩圈。待情緒平穩些了,重新換了持重的模樣,陪在她身邊打下手。她拈香,他為她壓實爐里香灰,她給殿裡掌排燈,他捏著蠟燭從相反的方向一一點燃,向她匯攏。
就是這種不張揚的溫情,一點一滴流淌進心裡,有潤物細無聲之美。漸漸近了,迎頭撞上,她心跳漏了一拍,抬起眼看,他在火光里還是那個美好的少年,深深望著她,對她清淺微笑。
兩人對站,他把她手裡的蠟燭接過去,放在一旁。雙手空空,無處安放,便將那雙柔荑握在掌心,不知應該說什麼,就表一表現在的心情吧,“我對你是真心的。”
她說知道,“其實吞下混沌珠後,我就開始明白你的心。經歷磨難的時候特別渴望平實的日子,那時你在我身邊,我偶爾清醒,就有很多話想和你說,只是一直覺得說不出口。你歸位之後,我們好像從來沒有機會,能心平氣和面對面說上兩句話,今天這樣還是第一次。那些前仇,要一樁一件清算,似乎不太可能了。龍鳳和麒麟三族無法一心,這世間根本沒有任何一支力量能與天界抗衡。現在麒皇不在了,我也沒了造反的心氣,只要剩下的族人不必憂心生死,就足夠了。”
天帝靜靜聽完,給她指了條明路:“只要你當上天后,麒麟族便可永世長安。本君可以鎮壓龍族鳳族,但麒麟族有你,本君絕不會為難這一族。我也不瞞你,當初天同活著,對本君來說是心腹大患,本君必要除之而後快。如今三大族群已近凋敝,本君有這個度量,容他們偏安一隅。”
談情說愛弄得像談政治一樣,兩個人滿臉肅穆,說得一本正經。天帝仔細盯著她臉上的表情,她眉間輕蹙一下,也會讓他把心提到嗓子眼。
“本君不是在向你逼婚,只是提個小小建議,全看你答不答應。”他舔了舔唇道,“一萬年都等了,也不急這一朝一夕。你可以再考慮一下,本君等你答覆。”
她看了他一眼,“你這人惹人討厭,到底不是平白無故的。”
這下他慌了,臉色也有些發白,“本君又說錯話了?”
她嫌棄地瞥著他,“求婚不會好好說嗎,非要帶上全族,對本座進行威脅?”
他張口結舌,“不是你先提起麒麟族的嗎,本君只是順著你的話說而已。”
她不想理他了,他果真是那種高興起來把心掏給你,不高興起來就滅你全族的瘋子。
她轉身要走,天帝知道事態嚴重了,忙從背後抱了上去,又驚又懼地貼著她的耳廓說:“本君錯了,不該帶你全族,應該只談咱們兩人的事。長情你嫁給我吧,沒有你,我會孤獨終老的。先前我在紫府見到安瀾的兒子了,小孩子真的很可愛,本君也想要。你嫁給我,我們自己也生個玩玩,可好?”
長情紅了臉,“婚事還沒商定,你就想要兒子,想得是不是太遠了?”
他說不遠,“一旦大婚,勤勉一些很快就會有孩子的,本君可是天帝!”
他說起自己的身份,一副天上地下唯我獨尊的傲慢德性,長情罵他傻子,“你以為你是天帝,想生孩子就生孩子?”
“難道不是嗎?”他依舊自信,“本君統御法界諸神,管理天地萬物的興隆衰敗、果位任免,誰人敢令本君無後?”
這個猖狂的樣子,真是叫人看不順眼。長情朝外望,天地間籠罩著幽藍,將要黎明了。她喃喃問:“伏城的屍首,只能火化麼?”
其實是明知故問,伏城的魂魄不在了,但屍蟲還活著。它們可以操控他的身體,萬一遇上心懷叵測的人,很快便會淪為殺人工具。天帝不可能容忍這樣的隱患存在,畢竟他要關心的是天下蒼生的安危。
“萬年須臾便過,就不要再眷戀那具軀殼了。他還餘一魂一魄,比你當時好得多。一旦甦醒,用不了多久就會靈識大開……”天帝說著發現不大對勁,看來時間很緊迫,再不成婚生子,伏城萬年後歸來,他又要岌岌可危了。
長情自然不知道他一忽兒千般想頭,自己對伏城雖然不舍,到底還是要以大局為重。
天帝見她落寞,將她轉過來,抱進懷裡寬慰:“緣生緣滅,終有聚散。等將來他長成了,替他覓一位德高望重的師尊,引他上正途。到時候本君給他加持,授他果位。上一世過得太沉重了,望他下一世能超脫,你也不必再牽掛了,人總要往前看。”
天帝一聲令下,城外的牧野上架起了柴垛子。垛子壘得很高,把人放上去,幾乎淹沒在蓬軟的柴草里。長情是祭司,送行的事不需假他人之手,她率眾為伏城開壇,在一片浩大的作偈聲里,點燃了巨大的草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