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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禁想了想,沒好說出口。並不是每個女人都看重地位,如果合脾胃,就算那男人是販夫走卒,該愛的也照樣愛。至於天君和麒麟玄師,兩者之間過結甚深,如果玄師能夠輕易愛上他,那得長了顆缸那麼大的心吧。
“早知今日,當初對玄師手下留情倒好了。”大禁悵然,略思量了下道,“玄師應當不知天同嫡子是君上保全的,若沒有君上,四不相現在早就屍骨無存了。咱們何不將此事透露給玄師?也許她得知了內情,會對君上有所改觀也說不定。”
這世上有兩種人,一種是說了不做的,一種是做了不說的,君上就屬於後者。這種人吃虧,惡人當得明晃晃,卻鮮少有人知道他背後的善舉。當初天界還不是他掌權,白帝擔心四不相日後會反,執意將他處決,是君上一力擔保,才把四不相從刀口救了下來。
明明在玄師臨終時惡語相向,讓人死不瞑目,結果人家魂魄消散後,他轉頭就不負所托,將四不相交到了玉清天尊手上。這種吃力不討好的性格,一度讓大禁非常心疼他,其實君上當真不是那麼不近人情,只是大多時候,不肯放下身段罷了。
他也算把邊邊角角都掏挖出來了,找到一個能讓君上在玄師面前露臉的加分項,可惜君上並不領情。
“本君所做的事,不需要拿出來邀功,讓她覺得我有刻意討好之嫌。”
還是面子問題,既然在追求人家,讓人家對你有個好印象,難道不重要嗎?大禁這個不通情事的也知道裡頭的玄妙,這位躍躍欲試打算跳入情海的人,竟半點也沒有這樣的覺悟。
“君上是不好意思麼?怕在玄師面前丟失了天帝的尊嚴,她會看不起您?”
天帝面色不豫,立刻否認,“當然不是。”
大禁就很想不通,“這種時候為什麼還要面子……君上,麒麟玄師座下有司中,除了螣蛇,還有別的弟子。麒麟一族品貌出眾,不說旁人,就說始麒麟天同,當時有多少女仙女神前來求情,君上不會忘了吧?玄師身在花叢,君上一點都不擔心麼?以玄師還是龍源上神時的性情來說,她不介意兩肋插刀。時候要是一久,君上不怕天后徹底變成刀架子?”
他每說一句,天帝的臉便陰沉上一分,大禁最後可謂是“斗膽”了,終於換來君上改變了主意。
“本君將她捉拿回天界。”
大禁目瞪口呆,“拿回來怎麼辦?強行成親麼?君上不怕她洞房弒君?”
天帝緘默,垂首看手裡的小魚髮簪。她曾在一堆髮簪里挑中了這支,因為裡面的魚是贏魚,難道不是對他的肯定麼?碧瑤宮裡他們也曾相擁,若不是自己顧忌太多,生米已經做成了熟飯,便不用像現在這樣患得患失了。若論心,他很想立刻搗毀月火城,手刃了始麒麟。可是不行,麒麟舊部尚未全數歸位,元鳳也未歸位,現在行動還不是最佳時機。
籌謀了萬年,終究不能因一個女人毀了。原本麒麟玄師也在他的計劃之中,但計劃趕不上變化,他算漏了自己的感情,僅僅這一項,便可能會令他前功盡棄。
罷了……他嘆了口氣,將髮簪收進袖袋。暫且寄放在他這裡,等尋到機會,一定要她重新戴回去。
碧雲仙宮很大,三十六天之上的宮殿,大約抵得上百個大明宮。仙宮無垠,除了周邊分派給了司職的仙官,中心的主殿都因無人居住空關著。
他從排雲殿走出去,走在空曠的御路上,放眼四顧,燈火闌珊。他坐擁這世間最大的家,可這家裡實在太冷清了,縱然有守衛的兵將和侍奉的仙娥,也不能解他的困頓。
細想想,還是應了玄師最後的詛咒,他富有萬方,卻孤獨無匹。越思量便越生恨,她把他害成這樣,有什麼道理全身而退!
大禁作為貼身的近侍,不能對君上的愁悶視而不見,因此不遠不近地跟隨著,以防他隨時召喚。
君上往傷心橋去了,橋下便是醉生池。他知道君上或許在懷念淵底的日子,這種時候他再在跟前不合適,便斂神守在化龍碑前,不讓任何人靠近。
天上銀河迢迢,他掖著袖子看,先前移位的星斗基本已經回到原來的位置,只是星河顯得比任何時候都清寒,難道也在同情君上的愛而不得麼?情這東西好雖好,其實也害人,害得琅嬛君差點墜入魔道,如今又來害天帝單相思。每一個生命的個體都不願被左右,即便你能操縱一切,也操縱不了人心啊。
軟硬不吃,那麒麟玄師也是狠角色。大禁搖搖腦袋,為帝君覺得不值。
也不知過了多久,總有大半個時辰,忽然聽見有幽幽的歌聲傳來,他怔了下,不知是誰這麼大膽,敢在碧雲仙宮內亮嗓子。恰巧見小徑那頭有個仙童經過,忙招手讓他過來,“誰在吟唱?”
仙童扭頭望了眼,“弟子沒太看清,好像是陛下。”
“陛下?”大禁很意外,卻也不好再多言,擺手把仙童打發了。
心裡惴惴的,料想天君真的受了大刺激了。匆匆趕往傷心橋,走到半途忽然頓住了腳,漫天清輝倒映在醉生池中,浮光藹藹間,池邊有個孤獨的身影背倚橋堍,手裡拎著酒壺,哼唱一段,便悶上一口。
以歌佐酒固然風雅,但這位是天帝陛下啊!天帝最重行止,以往飲酒只是小酌,像今天這樣大口灌下去,真是從未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