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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帝怔怔聽著,那些機緣巧合,在他充滿挫折的情路上都是小插曲罷了。唯一值得欣慰的,是魔化的長情沒有完全喪失本性,也許他還可以苦中作樂一下。
大禁急君上之所急,揖手道:“玄師逃脫之後必然第一時間與始麒麟匯合,麒麟族目下雖全部轉移出了月火城,但最終還是要回去的。臣這就命人伏守從極淵,只要發現玄師蹤跡,立刻回稟君上。”
天帝卻緩緩搖頭,轉身走了出去。
對於人生一帆風順的主宰來說,接二連三的打擊很容易導致崩潰。大禁不放心,只好遠遠跟隨,君上在御案後坐定,他便立在廊下遙遙靜候。很奇怪,君上並未因玄師的出逃火冒三丈,甚至連神色都未有太大的改變。可越是這樣,越讓人不安,誰也不知道他心裡在想些什麼。玄師入魔不可逆轉,兩個人走到這步儼然進了死胡同。不破不立,壞到一定程度反而會出現轉機。也許他在等著那個轉機,但首先要經受摯愛之人不在身邊的牽掛,要經歷無數的撕心裂肺夜不能寐,這對於本來就悲觀的君上而言,無疑是非人的折磨。
上古麒麟有相通的神識,不管分離多遠,最終也能憑藉感應找到對方。
孤鶩山坳殘陽似血,人間已至寒冬。太陽落下去了,薄薄的霧靄升起來,最後的輝煌映照蒼白嶙峋的樹與山,陽面沉浸於磊落,陰面已墜入永夜。
一片跳躍的金色,潑灑在遠處凸起的山包上。空蕩蕩的山頂忽然出現一個身影,背光走著,影子拉得老長。麒皇靜靜等待,等那個人走近,身旁年輕的弟子好奇又忐忑,努力地張望,依舊分辨不清那人的面目。
“玄枵司中,來者是誰?”
伏城沒有應,眉心蹙了起來。
想上前,麒皇微微抬手,阻斷了他的去路。玄師吞噬混沌珠,現在性情變到什麼程度,誰都說不準。可他心裡急切,大荒邊緣和青鳥祭司的一戰中他受了重傷,後來被大禁送往雪域修養,不久前才與城主匯合。她最艱難的時刻,他沒能陪在她身邊,她經歷了多少險惡他都不知道。他覺得自己沒用,從北海瀛洲起,他身上的傷就從未間斷,層層疊加以致最後需要靠天帝救治,還有何面目當她座下弟子!
麒皇最終沒能攔住他,他匆匆向她走去。模糊的光暈下,終於看清她的臉,眉目還如舊,但總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地方,似乎與以前大相逕庭。
他頓住腳,叫了聲“座上”。她微微頷首,神情冷淡,與他擦身而過,甚至沒有多看他一眼。
麒皇迎上來,上下打量她,“蘭因,本座聽說……”
“屬下吞了混沌珠,被天帝囚於彌羅宮,今日才得脫身。”她截斷了他的話,定著兩眼道,“天帝以禁咒束縛我的真身,我央求他多次,他也未曾答應。如今三日已過,截珠與我元神融合,只需打破這層禁咒,我便可以為主上收伏龍鳳,喚醒魔族。屆時六合之內魔獸重聚,我麒麟族便可橫掃千軍,直指天道。”
麒皇口中應好,但激進的玄師讓他有些難以適應。在他印象里,蘭因心懷善念,所有一切努力只為保全族人。當初他執意要尋找混沌珠,其實她是不贊成的,他看得出她的猶豫,後來領命前往黃粱道,也是迫於他的堅持,不得不為之。結果陰差陽錯,混沌珠被她吞了,如果就大義上來說,玄師力量暴漲,對本族不是壞事。但若出於小我的考慮,麾下祭司力量遠超自己,似乎也不值得慶幸。
“天快黑了,有話回去再說吧。”麒皇微微一笑,轉身道,“你臨行時建議本座捨棄舊址,重建新城,本座再三考量,將全族遷移到了這裡。這孤鶩山山勢險峻,當年聖元老祖在此坐化,就算神兵天降,想衝破那層造化結界,也得花不小的力氣。”
走過了漫長的崎嶇險路,前面地勢慢慢開闊。長情隨他的指引放眼眺望,才發現那樣一座看似尋常的山,裡面竟別有洞天。一個巨大的,天然的拱形山門矗立在明澈的湖泊上,山門的那頭,城池已初見規模。懸浮的樓宇參差層疊,基柱不過是一片凸起的山崖。麒麟族建城的手藝可算巧奪天工,日暮時分城中燃起了燈火,最後一片日光消散時,山體被映染成了橙紅色。
她很滿意,“這裡比舊址更安全。”
但麒麟一族是念舊的族群,所有的奮鬥,最終只為回到那個熟悉的地方去。
麒皇道:“你這段時間損耗太大,先回神殿好好將養兩日,其他的事容後再議吧。”
她卻顯得急躁,“主上還是先為屬下解了那個禁身咒吧。真身被困,就像渾身上下捆滿了無形的繩子,叫我喘不上氣來。”
麒皇默然不語,看她的眼神充滿探究,“蘭因,混沌珠入體,性情會大變,但你要學會控制自己。成大事者不驕不躁,可本座看你,並沒有要自我約束的意思。”
她聽後果然不再堅持,待麒皇走遠,才回身看向那座宏大的神殿。
伏城還留在她身邊,他始終對沒有陪她到最後愧疚不已,“都怪弟子沒用,讓座上一人身陷險境,才會遭遇這麼大的變故。若庚辰搶奪截珠時弟子也在……”
她仿佛到這時才想起有他這個人的存在,淡然道:“你不必自責,其實吞噬了混沌珠也沒什麼不好,起先雖痛苦,但痛苦過後便會發現一切都是值得的。本座從未擁有過如此強大的神力,這世上萬物如同草芥,只要我願意,輕易就能捏碎他們……”她忽然頓下來,含笑望了他一眼,“司中,城主把元鳳藏在哪裡了?你帶我去見見他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