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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縛仙索的較量持續了很久,她終於耗盡了體力。他的罩衣寬大,遮不住她的身體,衣衫凌亂間幾乎大半個身子都袒露在外。他仔細替她掩好,爬過去把她抱在懷裡。她的神識時而清醒時而模糊,清醒的時候黯然看著他,翕動著嘴唇說:“你不要碰我。”
他垂著眼,微搖了搖頭,“對不起,我做不到。”
她別過臉輕輕啜泣起來,“……我會殺了你的。”
他怔了下,無法解讀她這句話的含義。她在擔心麼?還是當真那樣厭惡他,此生和他不共戴天了?
算了,那些都不重要,恨也罷,愛也罷,他懶得計較了。她失魂落魄的,又陷入無邊迷茫。他捲起袖子仔細為她擦乾淨唇角的血漬,這時才發覺左臂劇痛,中衣的整條袖子已經被血染紅了。
濕透的綾羅黏糊糊包裹著手臂,他捏個潔淨訣先清理乾淨,復抬指在傷口上捋了下。血肉模糊的一片很快癒合,只剩下輕微的齒痕,算是她贈給他的第一件禮物吧。總算現在在身邊,他圈起手臂抱緊她,俯下身子同她臉頰貼著臉頰,自言自語著:“我把你害成這樣,今生更加無法鬆手了。你不要害怕,我會想盡一切辦法治好你的。”
睡夢裡她還在吞聲飲泣,想必是夢見了天地茫茫,沒有一人能夠依靠吧。
如果就這樣,相互依偎到地老天荒也好,但世事並不如人意,平靜過後醞釀的是下一場暴風雨。她暴躁焦慮,他幾乎控制不住她。萬般無奈下,將縛仙索兩端深深扎入山岩。她的兩條臂膀被牽扯住了,無法動彈,但繩索捆綁的地方血脈凝固,脹痛得仿佛要被鋸下來一般。
雙手青紫,她哭得傷心,哀聲說:“我好疼啊,你替我解開吧,求求你了。”
他心頭抽搐,卻沒有如她的願,調開視線道:“再忍一忍,熬過了今晚……”
她無助地哽咽:“你不是說愛我麼,可我這麼疼,你卻忍心。”
他不說話,篝火映照的側臉布滿哀傷。
眼見掙脫無望,她換了副面孔冷笑連連,“天帝陛下果然虛偽,你的愛究竟值幾斤幾兩?你綁著我……還說愛我!”
她對他惡語相向,他閉上眼睛任她辱罵。矛盾越尖銳,他越不為所動。但她若是軟軟哀求,這就戳中了他的軟肋,反而讓他硬不下心腸來。
她嗚嗚咽咽喚他,“少蒼,你看看我……”
他聽了果然還是望向她,那柔弱的啼囀一刀刀凌遲他的心,她淚眼朦朧看著他,弱聲說:“我疼,到處都疼……我不想這樣,你救救我吧……”
他鬼使神差走過去,無法替她解綁,只得好言安慰她,“看你受苦,我比你更疼。你吞了混沌珠,十二個時辰內控制不住自己。我綁你是出於無奈,我不希望你受到更多的傷害。”
“可是……”她急切地說,“可是我的手要斷了啊,沒人能幫我,只有你……我只有你了,少蒼。”
放與不放化作兩股巨大的力量,在他內心瘋狂撕扯,他握緊雙拳,臉上神情泫然欲泣。她看見了一點希望,愈發放軟了聲調,抽泣著重申:“我只有你了,我只有你一個了……”
他終於向她伸出手,指尖觸上她的臉頰,她如水般偎在他掌心,那雙眼眸亦嗔亦怨望住他,“你過來,離我近些。”
明知道她有所圖,他還是沒能抵禦住這份誘惑,茫然走到她面前。
她舔了舔唇,唇瓣水光瀲灩,踮起腳尖吻了他一下。輕盈如羽毛般的觸覺還停留在他唇峰,她的吻慢慢向下,滑過玲瓏的下頜,停在他的喉結上。
忽然落進一片溫暖里,他有些驚惶。她的舌尖輾轉流連,他不由自主吞咽,那喉結便跟著上下滑動。她惡作劇式地含住了,牙齒輕齧,輕齧……他滿心荒蕪,料想下一刻便會有獠牙刺穿他的喉管吧。誰知竟沒有,她移開了,從耳後的廝磨,重新回到他唇上。
“說你愛我。”她賭氣般不依不饒,“快說你愛我。”
他放棄了,當初在太虛境煉化大光明心,都不及現在這樣坦誠。他說是,“我愛你,愛得不知如何是好。”
她抿唇微笑,笑得有點羞澀,“從來沒人說過愛我……一萬年來,只有你。”
他糊塗了,不辨她現在真心有幾分,執拗地追問她:“那你對我可有一點動心?哪怕只有一點。”
她不說話,眼裡星輝點點,即便雙手被縛,也是一身凜凜風骨。這是最吸引他的地方,而這風骨轉化成溫柔的一低頭,便一切盡在不言中了。
他眼眶發酸,就算是自欺欺人吧,全當她也愛著他。
愛到極致,便能對她的痛苦感同身受。她裹著淚,鼻尖紅紅的,細聲說:“我渾身都疼得厲害,先前你打我了……”那種抱怨,是女人對男人的抱怨。
天帝啞口無言,理論上確實是,他同她大打出手,但她也不差,咬得他流了一大海的血。
她又開始低泣,身子焦躁地扭動著,孩子般哭鬧:“我好疼,每一截骨頭都在疼……我不想活了,你殺了我吧。”
他怎麼能夠無動於衷,天帝的冷靜精明,及引以為傲的準確判斷力都喪失了。他只知道這是他愛的女人,縛仙索綁得她很疼。他像當初的安瀾一樣,開始瘋狂憎恨一切加諸於她身上的苦難,他要摧毀那些苦難,至少讓她在他身邊時,能無所顧忌地喘上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