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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棍說得山響,把姜央嚇了一跳。她是個言行端正的人,很看不上大禁的滿嘴胡言。天帝一萬多歲打著光棍的事實讓她焦心,大禁再這麼一喊,她連打死他的心都有。
她冷眼打量他,“別仗著陛下倚重就口無遮攔,你一個前朝的官,管起天宮宮務來了,真當自己是天妃呢。”
大禁被她一頂撞,滿臉茫然,“天妃?你在瞎說什麼?”
姜央哼笑了聲,“你上回不是自薦枕席了麼,說陛下要是需要,你都能換個女身給他生孩子。我在廊子上聽得真真切切,當時實在為大禁感到汗顏。”
大禁簡直要氣暈過去了,“我那是和陛下開玩笑,你連這話都當真,可是瘋了?”
姜央的冷笑又加重了力道,不再搭理他,轉過身對托盤的仙婢比了比手,“請棠玥上仙送過去吧。”
觀瀾台上的炎帝,下棋下得三心二意。天帝的愁悶到了這裡就不和他傾訴了,滿腔鬱結化作了棋盤上兇狠的對弈,把他打得毫無招架之力。他枯眉盯著混亂的棋局,“你是知道的,這一萬年來我的棋藝半點沒有精進,因為我對下棋毫無興趣。你吃了我那麼多子,高興點了麼?”
天帝面無表情,一個不能勢均力敵的對手,打殺起來一點意思都沒有。棋局僵了,也懶得再下,他調轉目光看向碧瑤宮正殿,喃喃說:“我一直盼著,有朝一日她會在那裡等我回來,可惜都是妄想……”
恰好這時長廊盡頭出現了個身形,炎帝揚了下眉,示意他看。天帝轉過頭,見一個裙裾飄搖,畫帛飛天的姑娘托著玉壺過來。那是種不染塵埃的長相,純淨得像崑崙山頂的雪,甚至你喘氣力道大些,可能就將人吹跑了。
炎帝一副花花公子的老練做派,臉上笑得花一樣,“噯,棠玥仙子,咱們又見面了。”
棠玥向他一笑頷首,“小仙奉元君之命敬獻美酒……”一面說,一面將玉壺呈到桌上。廣袖下微露一點剔透的指尖,其狀嬌俏,枝頭的櫻桃一般。
女孩子到了輪婚嫁的年紀,總會對條件優越的男人多幾分留意。當初大帝送她入碧雲仙宮,多少也透露了點做媒的意思。如今天帝就在面前,她心裡跳得通通的,含羞帶怯瞄了他一眼。這一眼倒叫她愣住了,原來天帝和她想像中的不太一樣,更年輕一些,更俊美一些,當然氣勢也更冷厲一些。
炎帝簡直有種長輩式的篤定,反正少蒼的樣貌是絕對拿得出手的,但凡是個女人,在不了解他的性格之前,沒有一個會厭惡他的長相。只要天帝陛下保持沉默,這初來乍到的小小仙子,很快就會被迷得找不著北的。
分明局勢很有利,可天帝陛下偏不,他處心積慮地,再一次把他情商感人的缺點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棠玥仙子看他,他發現了,自然也要回看過去。仙子作為姑娘,必定紅著臉很不好意思,他也不管,視線大喇喇停在了人家臉上,怪異地問:“仙子額上貼的是什麼?”
棠玥仙子赧然抬手摸了摸,“回稟陛下,是花鈿。”
這種開場方式也算別致吧,炎帝覺得未來可期,結果他的下一句話就把人澆了個透心涼。他說:“無緣無故,為什麼要貼這種東西,本君以為仙子長了三隻眼呢。”
馬王爺才三隻眼,炎帝愣住了,棠玥仙子也愣住了,氣氛頓時尷尬到了極點。結局可想而知,這場會面以棠玥仙子的中途離場告終,從她轉身時憋紅的臉,就可以推斷出她對天帝陛下暫時是好感全無了。
炎帝看著他,說不出話來。他倒不以為意,牽袖給各自滿上酒,隨口問了句“怎麼了”。
怎麼了?炎帝沒了脾氣,“你得罪人了,還不自知?”
天帝陛下從來不怕得罪人,他哦了聲,“得罪誰了?”復和他碰了一下杯,“我先干為敬。”
炎帝根本沒有喝酒的興致,背靠欄杆惆悵不已,“我總算明白玄師為什麼看不上你了,你張嘴就沒好話,我要是個姑娘,別說嫁給你,不打你就不錯了。”
天帝陛下喝酒的時候最隨和,就算喝醉也絕不發酒瘋找人麻煩,至多唱唱歌而已。他捏著酒杯,纖長的手指和精瓷是一個顏色,手腕轉過來,又轉過去,自娛自樂。
“本君不是沒挑揀的人,若非如此,也不會到現在都沒成婚。剛才的仙子看上去太弱了,我怕嗓門大點就把她嚇死了,如此弱不禁風,實在不適合本君。”他慢騰騰說,心裡終究有過最合適的人選,換了別的橫挑鼻子豎挑眼,總能從雞蛋里挑出骨頭來。
炎帝撇嘴,“可惜你挑上的人不喜歡你,也不稀罕你的天后寶座。如果現在來了個同她差不多的姑娘,你可願意迎人家入你後宮?”總得先問問清楚,要是他能接受,那麼以後就按那個標準替他選妃也使得。
天帝幾杯酒下肚,便不像清醒時那麼鋒芒畢露了,顯出一種糊塗的溫潤來。他撐著臉,唇邊掛著隱約的笑,眼裡星輝閃耀,搖頭說不,“天上地下只此一人……就算再像她,到底也不是她。”
炎帝嘆息著,仰頭灌了口酒,嘟囔道:“既已認準了,說結束豈不多餘?難道你打算當一輩子光棍啊?”
他慢慢閉上了眼睛,靠著亭柱道:“那也沒什麼,過去一萬多年不就是這麼過的麼。我這樣的人,本就不該動情,動了情傷人傷己,何苦來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