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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非如此,上神何必煞費苦心引我摘下銅鈴,放走無支祁呢。這萬年來上神雖然坐享龍神之位,但天界對龍族的打壓,你我心知肚明。上神麾下如今可用之人還有多少?江河湖海中日漸蟄伏長眠的又有多少?”長情笑了笑,“龍乃四靈之長,心高氣傲不願與人俯首稱臣。就算上神沒有改天換日的野心,也當想一想崑崙山下龍泉洞內的祖龍元尊。上神身為人子,不欲生父重見天日麼?”
龍之逆鱗,觸起來要格外小心,庚辰臉上的表情果真逐漸起了變化,從一派雲淡風輕,到烽火無邊的猙獰,長情甚至看見他眼裡燃燒的恨。
手裡那壇酒,輕易便被他捏碎了,濃郁的芬芳泄了滿地。他抬起眼來看她,“玄師知道那日凶犁之丘上遇見的,就是本座本人?”
“上神並不想掩飾,何必問我這樣的問題。”她雙眼灼灼望向他,“天帝自罰下界,上神應當是知情的,既然能夠設下結界不令他上岸,當時為什麼不索性殺了他?”
“殺了他?”庚辰似乎很意外,臉上流露出茫然之色。
有些事可以籌謀,但不能激進。天帝若能輕易被殺,他便不可能成為天帝。其實當年他畫地為牢時,並不知道那尾贏魚就是少蒼,等到得知真相,天帝已然恢復了靈識,再想下手就難了。她提這個問題,他自己也仔細思量了,到底為什麼沒有冒險……
“我不敢。”他忽然說。
不敢?是啊,換做誰都不敢。
其實這世上大部分人都不適合搞陰謀詭計,尤其是坦誠的人。也許他只是因為不屈於天界的打壓,想做些什麼扭轉眼下的尷尬局面。作為祖龍的後代,他不能容許自己如此平庸,但深思熟慮後的布局仍舊讓他有些彷徨。所以他不敢貿然對天界最高的神祗動手,他還是有軟弱的一面,並非自己想像的那樣一往無前。
長情嘆了口氣,“上神有真性情,也有真顧慮,這些是人之常情,本座明白。”
庚辰也嘆了口氣,撐著臉頰轉頭看向窗外,“本座為何按兵不動,因為本座在等。九黎衝破了北海屏障,勢必鬧得乾坤動盪。亂世出妖魔,天界會焦頭爛額,屆時……”
“屆時也許會有識時務的族群投靠天界,對龍族揮劍相向。”長情放下酒罈道,“麒皇逃出崑崙,不日就會重返月火城。只要你我二族通力合作,開闢出一個混沌神獸統治的時代,重現往昔輝煌,都不是難事。”
庚辰沉默了下,又轉回視線看她,“一萬年過去了,玄師對天界依舊恨之入骨?”
她閉了閉眼,“我一直忘不了月火城的最後一戰,神族將麒麟族逼迫如斯,這個仇,即便再過十萬年,我也一定要報。”
“可是本座聽說,天帝欲迎娶玄師為妻,這就讓本座很摸不著頭腦了。”
長情尷尬發笑,“上神不覺得,這是天帝令你我二族離心的陰謀麼?”
庚辰摸了摸下巴,“本座如何確定麒麟族沒有投靠天界?而玄師不是天帝派來的細作?”
長情覺得男人的思維有時候真的難以理解,“上神會在派出細作之前,大肆宣揚自己與這細作交好嗎?”
好像是這個道理……下了險棋的人,應該於萬難之中發現新的生機,庚辰撫掌道好,“如此咱們還有最後一個克敵制勝的法寶,大不了把玄師送給天帝,你可以在他身邊伺機動手。只要天帝一死,天界就成了一盤散沙,諸神忙於自保,正好可以任我等盡情施為。”
簡直讓人笑不出來,這庚辰的腦子大概也不太好。長情忍了忍,點頭說是,“你我達成共識,剩下的事就好辦了。上神,伏城眼下被關押於陰墟,我要救他出來。但天帝派人在金剛輪山伏守,我怕動靜太大,打草驚蛇。”
庚辰說沒關係,“有本座呀,本座想辦法支開他們。”
當然龍族的反,目前還不能做到明目張胆。庚辰讓她略等片刻,自己進內寢換衣,再出來時,是一副老者打扮,穿著葛布的袍子,拄著一根拐杖。似乎對自己的變裝很滿意,摸著長長的鬍子問她怎麼樣。
長情訕笑:“上神果真謹慎,這樣的打扮,就算天帝站在你面前,也認不出你來。”
庚辰認真地點頭,“茲事體大,小心為上。”
看他的樣子也準備得差不多了,長情便問何時能出發。他想了想說等等,揚聲喚童兒,那個看門的小童一蹦三跳到了面前,仰首問:“座上什麼吩咐?”
庚辰抬指一彈,小童一晃變作了他的模樣。他仔細查看每一處細節,伸手給他整了整領褖,“好好看家,本座去去就回。”
假庚辰的臉上露出了似哭似笑的神情,“座上,這兩日天界正盯著土丘,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派人上門來。弟子道行淺薄,萬一在那些上神上仙面前露了相,那可怎麼辦?”
庚辰道莫慌,“本座的法術,不是諸天帝君以上的看不穿。有人來了你不必應對,只管睡覺就好,他們吃不准裡頭玄機,暫且不敢怎樣的。”
“可是座上……”假庚辰泫然欲泣,那表情讓正牌龍神很尷尬。
“你哭喪著臉幹什麼,再這樣就逐你出師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