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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再試試。”他把那隻枯槁的手握在掌心,垂首道,“我想來想去,還是要原來的長情。”
炎帝被他的固執打敗了,“長情本來就是蘭因啊,為什麼你會覺得她們是兩個人?把長情的魂魄還給蘭因,這叫物歸原主,我不相信你會分不清主次利害。還是你怕?怕以前的蘭因會影響長情的魂魄?怕她看見你又要喊打喊殺?”
天帝愣了下,發現確實有這方面的顧慮。長情對他的態度剛剛明朗,他擔心推翻重來,一切又要回到原點。
他不說話,就證明炎帝的猜測沒錯,“對你來說,是一具無法甦醒的軀殼重要,還是會笑會鬧的活人重要?”
天帝心頭一震,想起不久前她曾問過他類似的問題。束縛住她,把她困在狹小的空間,對她太殘忍。她不喜歡這種生活,一直在抗議,以前因為別無選擇,他只能充耳不聞,現在她無法表達了,他還要繼續麼?
他站起身,走到蘭因榻前,這張臉明明和長情一樣,他卻還是覺得陌生。遲疑良久,他才問聚魄燈在不在,門外有人應聲而至,是手捧神燈的棠玥。他瞥了一眼,才想起七日已過,這個沒有記憶,只會噴水的小仙已經恢復正常了。
炎帝說放心,“我這就去設結界,保證方圓百步以內沒有遊魂。”
棠玥嗯嗯兩聲,跟在他身後跑出去了。
天帝獨自站了很久,終於下定決心,回身問那具枯萎的軀殼,“長情,你準備好了嗎?”
第79章
萬年前,那透體而過的一劍究竟刺在哪個位置,他有些記不清了,但照著衣裳破損的痕跡來看,必定就在心臟附近吧。
蘭因身上有兩處傷,除了致命的那個口子,還有刺穿身體的桅木。當年他忙於解決麻煩,並未太關心那些細節,現在回過頭看,不知是不是礙於長情的緣故,竟也有些唾棄自己的殘忍。
歷史總有輪迴,這一萬年仿佛只是一場夢,他踏碎月火城後並未離開。玄師臨終的詛咒開始應驗,他把人重新放下來,重新彌補自己犯下的錯誤,所以他們這些人都是蘭因手裡的棋子,最終的贏家依然是她。
他苦笑了下,“本君還是敗給你了。”敗得徹底,自他執掌天地以來,從未有任何事讓他後悔,唯獨這一件,他覺得自己真是做錯了。不該殺她,不該造下這個孽,害苦了長情,把一切變得那麼糟糕。但願這具軀殼能夠接納長情,他真的已經沒有力氣,去迎接更多的打擊了。
伸手去解蘭因的鎧甲,她是麒麟族最後一位戰士,那時初見她,她玄衣金甲,眉眼凜凜。在他的印象里,似乎從未見過這樣的女性,那些有了果位的女神女仙們一向溫雅柔軟,沒有一個美得如此猖狂,又猖狂得如此殺氣騰騰的。他知道長情和蘭因是同根而生,但不知為什麼,他觸到她的身體會心虛不已,頻頻回頭看長情,感覺自己很對不起她。
炎帝在一旁搖頭揶揄:“將來天妃是指望不上了,天帝陛下有一位天后足矣。”
天帝滿臉肅穆,冷冷看了他一眼,“管好你自己。”
炎帝果然不說話了,瞥了瞥陰魂不散的棠玥小仙,頗有烏雲壓頂之感。
要引魂入體,先得修復蘭因,那些穿透性的傷雖然致命,但比起長情的千瘡百孔,操作起來要容易得多。衣下的傷口收斂,連帶破損的衣袍也一併補好了,天帝執著聚魄燈走到長情榻前,那奄奄的氣息幾乎要斷。他知道時間沒有那麼充裕,她醒不過來,自身也無法恢復,至多再過三五天,也會衰竭而亡。
太多的無可奈何,關乎自身才驚覺自己有多無能。他蹲在長情榻前說:“將你移到蘭因的身體裡,是逼不得已。因為這具身體我無法修復,你也不能再用了。移魂有風險,但由我親自動手,你不用害怕。無論成敗,我都會和你在一起,絕不會讓你孤身一人的。”
最後那句話著實嚇到炎帝了,他瞠目結舌,很想求證一下,他到底是不是認真的。不論成敗都在一起,那萬一長情死了,他是不是會放棄天帝之位,跟著她一道轉世輪迴?這種愛情確實很悽美,但不切實際。真要是這麼幹,天帝陛下可大補,恐怕等不及長大成人,就被伺機而動的精魅給吃了。
炎帝急得抓心撓肺,天帝卻不以為意。他左手持燈,右手結印,開始斂神運氣。聚魄燈燈體的上部是千重蓮花塑成,花蕊中空,下有七寶菩提座,專做收魂養魂之用。捏訣的指尖隔空一挑,仿佛挑動了某種弦絲,那細細的一線從長情天靈緩緩溢出,收入燈芯。魂魄奔涌,不絕如縷,他緊緊盯著那藍色的一線,心裡的憂懼從未這樣大過,害怕她魂魄不全,若當真如此,就算有蘭因的軀殼也不管用了。
最後一道微光隱沒時,他才大大鬆了口氣。回身望了炎帝一眼,炎帝頷首,“螣蛇沒有白白犧牲,要不是他捨命保全,第八日一過,便再也沒有你的長情了。”
是啊,屍蟲蛀空皮囊,也會吞噬靈魂,七日成行屍,八日成蠱窟。一旦到了那種程度,任他再有本事都救不了她,最後所剩的,只是一個辨不出面目的怪物而已。
魂魄離體,屬於長情的那具身體迅速枯萎。他站在她身前,哀戚地看著她,他眷戀她的笑臉,眷戀雨夜那雙溫暖的手,眷戀所有關於她的一切。可到了這步,有些東西必須要放棄,炎帝說得沒錯,魂魄放回蘭因體內是物歸原主,就算他以前的努力會作廢,也別無選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