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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城背著她慢慢向下遊走,心不在焉道:“如果當真是水呢?這大壑寬有三百丈,就算是蓬萊弱水,恐怕也不能將它填滿。”
“我有避水珠。”長情說完,頗有些慚愧,“麒麟不通水性,帶上了有備無患。可這避水珠,是雲月給我的……”
“雲月?”伏城遲疑了下,“天帝在淵海時的名字?”
她嗯了聲,“本以為丟在陰墟了,沒想到回城之後發現還在。”
其實任何不合常理的事,在天帝自由出入月火城後,都能解釋得通。他嘴裡說不欲她涉險,卻知道根本無法阻止她。那避水珠可能是他送來的,究竟是他異於常人的體貼,還是暗中也想借她之手取得混沌珠,誰知道呢。
伏城卻沉默下來,心裡也有悵惘的感覺,也許她自己都沒發現,她把雲月和天帝分開了。憎恨天帝,但不討厭雲月,可天帝和雲月本就是同一個人,這樣的分割又有什麼意義。
半晌之後他才問:“如果天帝不是天帝,只是水澤里的一條魚,座上可會喜歡他?”
長情說不會,“我還是喜歡有男子氣概的,淵底的雲月太年輕了。”
所以每個女人骨子裡都會更欽慕強者,天帝是絕對的強者,又那樣不依不饒地糾纏她。他曾擔心她私下會不會同天帝有過密約,現在想來也許是自己杞人憂天了。若當真如此,多少個月火城夠他們設計的?麒皇就算再強悍,也絕不是天帝和玄師的對手。
不知是不是多心了,她說完男子漢氣概,便輕輕向他靠攏了半分。他背負著她,她攀在他肩頭,那輕俏的分量恍如壓在心上。
待拿到了混沌珠吧,他悄悄想,拿到了便找個機會同她好好談談。自己並非無知無覺,只是因為地位懸殊,即便心念大動,也沒有勇氣邁出那一步。玄師是女人,女人總要含蓄些,自己是男人,男人若不主動,大概又要蹉跎上一萬年了。
昏昏的天色,漫步在這世界,會忽然生出奇怪的感覺來,仿佛走在無盡的黃泉路上。可饒是如此,身邊有人相陪,總也不覺得孤單。長情是犯懶了,讓他背了一程,下到大壑邊緣時,所謂的扭傷自然也好了。
水與岸相距有三四丈,要辨明究竟是幻覺還是真實存在,得親自去試一試。畢竟這大壑不見首尾,如果黃粱道另有玄機,那麼在這裡乾等,並不是什麼上佳的選擇。
她揚起廣袖,飛身直下,大壑底部的罡風超出她的預料,不是水流席捲帶起的,更像是崖底氣流對沖形成的風眼。她伸出手,剛想去點觸水面,忽然一聲唳嘯驚起。她惶然回望,見一隻巨大的青鳥出現在她上方,如炬的利眼鎖定她,撲稜稜拍動著雙翅,尖喙利爪,向她直擊過來。
第44章
是青鳥。
長情在對戰上從不含糊,只是一瞬,便幻化出兵器做好了準備,準備同這上古巫妖好好搏殺一場。
這不是普通的青鳥,雙目赤紅,額生如意珠,翅尖有褐黃星斑,要是料得沒錯,應當是妖師諸嬰的真身。當年龍漢初劫還未爆發,三族在所轄領土等事物上多少有些往來。鳳族妖師和麒麟族玄師一樣,都是族中大祭司,不過叫法略有不同。她和諸嬰打過幾次交道,對他沒有任何好感,鳥族奸詐,尤其這妖師最為甚。所以甘淵的現身是有意做給他們看的,知道麒麟族也在尋找混沌珠,便想徹底剷除他們。
各自都在算計,雙方都不敢輕易進入黃粱道。也罷,求人不如求己,乾脆解決了礙事的老對頭,再憑本事取混沌珠吧。
然而戰鬥就如預料的一樣,勢均力敵的兩股力量,要分出高下來並不容易。
妖師諸嬰萬年前就背離了正途,專心攻克他的旁門左道,萬年下來內力精進,真身有積屍氣環繞。上古麒麟一族體態龐大,空中作戰不便,因此在格鬥時大多保持人形。諸嬰很好地利用了鳥族的優勢,試圖將她逼進水裡,她沒了施為的空間,逐漸顯出頹勢來。
麒麟玄師,不過如此。青鳥的血眼裡滿含輕蔑,它揮動雙翅,毒瘴隨著氣流向她排山倒海撲去。可是一道電光穿過積屍氣,向它面門襲來,麒麟引火叱雷是拿手好戲,其技靈活,它還未定住身形,一個回馬槍又到身前。它慌忙閃避,電光如劍,堪堪貼著頭皮擦過,它驚叫一聲,引來玄師的嘲笑——鳥族就是這麼大驚小怪。
諸嬰氣極,舒翅一抖,化出更大的身形,幾乎將大壑上方嚴實地罩了起來。那額上的如意珠也迸發出炫目的光彩,乍明乍滅間,空間開始出現扭曲。長情知道它的招數,妖師最大的特長就是吞吃戰敗者的靈力。先前在甘淵殺了那條蜃龍,那麼蜃龍製造幻象的能力便也一併被它吸收了。
果真,半空中幻彩開始合圍,長情將手指抵在劍脊上,曈曨狠狠一抽,神血便向長空疾射出去。也就是那一刻,只余寸許就要連接的幻境錚然碎裂,她剛鬆了口氣,忽然一片刃氣又向她撲來。她抬劍抵擋,不妨青鳥的羽翅緊隨而至,潑天的一掌,直直將她拍向大壑。
唯一值得慶幸的,大概就是陷入困境時,身後有人相助。長情本以為落水無法避免,沒想到蛇尾橫掃,把她從水面掃向了天際。螣蛇擅飛,在解決了諸嬰的護法後,才抽出身來助她一臂之力。然而諸嬰畢竟不凡,它再次聚起鬼火磷氣,那如霧非霧,如星非星的白絮擰成一線,光一般穿透了螣蛇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