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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腿下床,悉索的聲響吵醒了他,他起身走過來,輕聲道:“時候還早,怎麼不多睡一會兒?”
長情咧了咧嘴,“哪裡睡得著啊,我正被滿世界通緝呢。”說完發現自己霸占了人家的床,把正主兒都欺壓到席墊上去了,頗難為情地摸了摸後脖子,“對不住,害你一夜沒能好好睡,我起來了,你去床上躺一躺吧。”
她睡過的床,想必還留有她的體溫,雲月想起這個,心頭便一亂。只是不想讓她發現他的異樣,推說自己常徹夜讀書,並不總在床上休息。
她整了整衣衫,看樣子要出門,他抬手攔住了她,“外面很危險,不要隨意走動為好。”
長情知道他好意想收留她,可是事到如今,誰也幫不了她了。她推開他的手,“我也算有名有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我不能一輩子當個罪人。我想好了,去找龍神庚辰,向他道明原委。”
他極力開解她,“可你想過沒有,庚辰是否需要你的解釋?無支祁已經跑了,他得花力氣去捉拿他,你的解釋絲毫不能減輕他肩上的擔子,反倒有可能讓他陷入百口莫辯的境地。”
這下長情傻了眼,“此話怎講啊?”
雲月道:“你說有人變作龍神的樣子,但誰又能證明那個人不是龍神?若有人指控他監守自盜,你這一去,非但不能洗清自己的冤屈,反倒會徹底得罪庚辰。”
長情沒想到這麼簡單的事,還可以發展出無數橫生的枝節來,於是捧著腦袋哀嚎:“怎麼會這麼複雜?那些上神每天都在盤算些什麼!”
雲月語氣平靜,仿佛看慣了爾虞我詐,“神界和人界一樣,也有猜忌和勾心鬥角。不同之處在於神更善偽裝,謊言千萬年不被識破,假的也變成真的了。”忽然發現長情狐疑地打量自己,忙又堆起了溫良的笑,攜著她的手道,“你能來我淵底,是我做夢都想不到的。既然身在此處,不妨逗留兩日,等風波過去了再走,可好?”
第9章
長情很為難,她不想呆在水底,她想正大光明行走在朗日下。可是外面現在到處是天羅地網,凶犁之丘上遇見的那個人究竟是誰也不知道。果然是庚辰,那麼把火引到他身上也無可厚非,萬一不是,吃苦受累還要被誤解,龍神招誰惹誰了?
看了看雲月,他滿臉希冀,那種神情讓人不忍拒絕。長情掙扎了下,“上去看看可以嗎?說不定這事就這麼過去了呢……何況龍首原無人看守……”
雲月緩緩搖頭,“外面局勢未定,現在出去太冒險。放走無支祁不是小事,絕不可能草草了結,就算天帝不追究,也自然有人一查到底,你還是無法逃脫。聽我的,在淵底躲避幾日,待風聲過了再出去不遲。我已派人嚴密監視岸上的動靜,有什麼消息必定第一時間傳回來。長情,我不會害你的,難道你信不過我麼?”
他一直握著她的手,這讓長情覺得不好意思。她不動聲色把手抽了出來,訕訕道:“我不是信不過你,只是事情壓在心上,終究不能心安理得在你這裡避難。況且我也害怕會連累你,你一條小小的淫魚,經不得那些上神揉搓。”
在她眼裡,他終究還是弱。雲月笑道:“我這條瀠魚雖不起眼,但懂得為朋友兩肋插刀。淵潭雖小,卻深不可測,就算他們找來,一時半刻也難以發現你的行蹤。退一萬步,若是天界打算大肆掃蕩淵海,我便帶著你離開這裡,到天涯海角去。”
長情側目看他,“魚小,雄心倒不小,你是打算帶著上神私奔啊,真有你的!”
他怔了下,忽然沉默下來,半晌才道:“如果我真的帶你私奔,你願意麼?”
長情上下打量他,“你不是在開玩笑吧?”
雲月沒有底氣,可她未曾拒絕,是不是說明她願意?他小心翼翼道:“我等了你五百年,還要怎樣證明我的決心?”
長情搖頭不止,“龍神不是給你劃了結界嗎,你離不開淵海,永遠上不了岸。”
“若我說我有辦法呢?”他急切道,“如果我能離開這裡,你可以跟我走嗎?可以嗎?”
她不說話了,臉上表情複雜。
失敗的預感悄然升起來,廣袖下的手緊緊握住,可他依然執著地望著她,“長情你說,你要我麼?”
長情的神色慢慢從挑剔變成了絕望,最後撐著腰泄氣地嘟囔:“腿比我長,腰比我細,皮膚比我好……這樣的人我肯定不要啊,還用問?”
淵海君終於因為長得過於好看,在情路上結結實實絆了一跤。
天下的女人也許都有這樣矛盾的心理,希望共攜白首的男人是人中龍鳳,但太完美,又擔心無法掌握,於是情願觀花一樣遠望,不願收入囊中。
雲月覺得有些憋屈,滿心的話也不知應當從何說起。也許唯一值得安慰的,就是她還算認可他的長相。但這認可,到後面又變成了接近她的最大阻礙,他開始苦惱,究竟自己應當長成什麼樣,才能讓她毫無顧忌和他在一起。
“其實我沒有你說的那麼好,”他垂著兩手道,“我是因為常年不見日光才會如此。你也不要妄自菲薄,長情在我眼裡,是世上最美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