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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仙班俯首叩拜,天帝清冷的嗓音在靜闊的寶殿中迴旋——
“本君承太上無極大道法旨,上掌三十六天,下轄七十二地,自知責任重大,夙寐不敢懈怠。今有九黎作亂地北,天樞傾斜,地軸動盪,只恐人間頻生災禍,殃及萬物。本君秉持天道,平定十方,諸天戰神聽吾號令,三萬天兵北出天門,滅九黎,收瀛洲,若有違逆者,格殺勿論。”
第26章
天帝的政命,沒有任何人敢不遵從,諸神領命後,便按照上意執行去了。
碧雲仙宮高處三十六天之上,凌霄殿是天帝視朝的所在,彌羅宮中玉衡殿,是他日常理政和起居的便殿。
從凌霄下來,依舊回到那裡。站在露台上看,懸浮的仙宮如一座座空中島嶼,雲層拱繞著,在艷陽的照耀下,格外恢弘鮮明。他微微乜了眼,視線轉向極西,碧瑤宮玲瓏錦繡,遠在雲橋彼岸。它和彌羅宮同屬紫金闕的中樞,是屬於天后的居所,曾被他照著原樣,搬進了淵底。
如果長情還在,他處置完九黎的事,現在應當正送她回宮。待得九黎平定,他會同她立下婚約,昭告三界,再選個良辰吉日,迎她登上天后寶座。可惜……
他皺了皺眉,轉身往玉衡殿去。天帝的失落從不做在臉上,但陪在身旁的大禁,卻能感受到他的不悅。
“君上,臣已派多位少禁下界查訪,定然會有上神消息的。”
他沒有說話,只是微微頷首。
大禁總覺君上對誰都不可能有太熾烈的感情,但從目前情況看來,那位龍源上神,或者說麒麟玄師,至少能夠撥動他的心弦。先前凌霄殿中唯一的一道天命,僅僅是對九黎的裁決,四相琴重現於世,及始麒麟天同的逃脫,竟都隻字未提,這根本不符合君上平時的作風。若要細探究竟,無非兩種可能,不是有意留時間給麒麟族恢復元氣,就是因玄師的存在,他的意志發生了動搖。
是前者還是後者?追隨君上六千年,以他對他的了解,後者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大禁原想追問,最後還是忍住了。私事和公事不同,公事可以隨意探討,私事則太敏感,鬧得不好不歡而散,他懂得這個道理,君上自然也深諳。
誰還沒有一段過去呢,想當初他在紫府受琅嬛君戲弄,琅嬛君騙他手托百鬼卷,枯站了幾個時辰。這期間有鬼不慎被震落,他不能動,也不懂抓鬼那套,被鬼趁機解開衣裳,鑽進了袍底……那是個艷鬼啊,現在回想起來,依舊驚出一身冷汗。最後他打死艷鬼,狼狽逃回上界,甫進宮門,正巧遇見君上拜會玉清天尊返回,見他滿身唇印有點吃驚,但也並未追問,只淡淡叮囑一句,“把衣裳換了”。
所以各人有各人的秘密,心裡事不願分享,大可自己收藏。這點大禁是絕對擁護的,畢竟那日在琅嬛浮山上的經歷,著實讓他不堪回首。
“陰墟……”天帝忽然站住了腳,“派人守住入口,我料她會去搭救那條蛇。若發現了行蹤,不要驚動她,即刻回來呈稟本君。”
大禁道是,略遲疑了下問:“君上可是覺得她已想起了前事?”
天帝輕輕嘆息:“我也不願這樣,可她畢竟是麒麟族祭司,有些能力是天生的,即便是本君,也無法操控她。”
曾經不知情滋味的人,並不以為男女之間產生感情是多複雜的事。世上的緣起,無非出發於地位和色相,這兩者他都有,想要一個女人,理所當然手到擒來。
然而天不遂人願,彼此間的糾葛,遠比琅嬛君當初的問題更棘手。從她今天逃之夭夭的情況來看,她已經知道他的身份了,走得還是那麼乾脆,可見毫不留戀他煞費苦心的溫柔。也許麒麟族的復甦,月火城的重建,才是她想要的。那麼他呢?天界首神,對她來說不過是曾經的死敵,振興族群的絆腳石而已。
情這東西,仿佛確實熬人,這段時間仔細品咂,只覺沉甸甸墜在心上,忽喜忽悲沒有來由。愛情也不知造就了多少瘋子。他想自解,卻困頓到底,最後無謂一哂,反正他想要的東西就一定會得到,不管是乾坤大道,還是她。
漫步過重錦的氈毯,他緩步走向玉衡殿,殿門上有人等候,見他來,遙遙拱起了手。
炎帝還是穿著他那身赤紅的衣袍,玉衡殿一磚一柱都是玉石鑄成的,他站在那裡,像長卷上落了一方印,有種觸目驚心的感覺。待他走近,朗聲道:“自今日起我功德圓滿,總算可以回我的宿曜宮,痛快大睡三千年了。”
他看了炎帝一眼,“一睡三千年,你也不怕睡死。”
炎帝私下裡和他不客氣,人生在世,誰沒有兩三故交損友。哪怕坐上了天界一把手的交椅,也照舊逃不過他的調侃和禍害。
“這世上有人睡了上萬年都不曾死,我睡三千年怕什麼?”他一面說,一面向外看,“怎麼沒見你那心尖尖,人呢?去碧瑤宮了麼?”
天帝垂著眼帘,沉沉眼睫覆蓋住所有心思,也不答他,坐回案後的細簟上,展開奏疏查閱,隨口問:“庚辰的傷養得如何了?”
炎帝在檀香椅里坐下,低頭撫弄著腰上玉璜道:“尚在養息,我親自去看過,傷得確實不輕。至於是被無支祁所傷,還是自傷,那就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