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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歌覺得好累,沾著墨玉的衣角,趴在那裡雙眼緊閉。
墨玉,你說我該怎麼辦呢。
☆、學道
楚南山在沈府里住了好些日子,前些日子是為了讓他醫治沈意的傷,後些日子純粹就是念著沈府地窖里還剩下的好些半人高的酒罈里滿滿的秋月白。
從早到晚,九歌就未曾見他清醒過,也不知這酒究竟是如何的好喝,能讓他如此醉生夢死纏綿不休。
這幾日九歌按捺不住也曾隨著偷偷的去看過沈意好幾回,可每回都能看見杜若站在窗前,餵他喝藥,替他擦臉,還有一回,正看見杜若給他梳著一頭青絲。
梳妝檯上的銅鏡,映照著一雙有情人的身影,無比的柔情,也無比的刺人心魂。
一梳梳到尾;
二梳白髮齊眉;
三梳姑娘兒孫滿地;
四梳老爺行好運,出路相逢遇貴人;
五梳五子登科來接契,五條銀筍百樣齊;
六梳親朋來助慶,香閨對鏡染胭紅;
七梳七姐下凡配董永,鵲橋高架互輕平;
八梳八仙來賀壽,寶鴨穿蓮道外游;
九梳九子連環樣樣有;
十梳夫妻兩老就到白頭。
小的時候,九歌也是聽娘親這樣聲聲切切的教過她。
原本充滿了期待的幸福美滿,此刻就如水晶碎了滿地,尖銳的疼痛。
之後,九歌就再也不去了,有道長在,有墨玉在,沈意一定會好起來的。
只是也不知道楚南山還要醉多少時日,正當她惆悵著那半地窖的酒會不會讓他直接醉死在裡面的某一天傍晚,天邊下起了下雨,淅淅瀝瀝撒了漫天滿地的濕意,墨玉一身青色長袍像是深山裡一株青翠的蒼木,堅毅挺拔的站在屋檐下,眉宇微凝,
“多日不見南水姑娘,也不知她現在可還安好。”
不遠處由杜若撐著傘陪伴著緩緩走來的沈意聽了,淡然道,
“那就遣人去將她接來吧。”
飄蕩在半空中的九歌默默的垂了頭。
身後半死不活的楚南山忽然抬起了頭,醉意朦朧的眼眸語調卻無比的清晰,
“不必了,”
就在所有人都要以為他是在說醉話的時候,楚南山遙遙望著門口空蕩蕩的位置,
“叨擾多日,沈公子的傷既已無礙,等雨停了,本道也就該回去了。”
只有九歌知道,他是在看她。
這一別就不知道還能不能再見,好好的告別吧。
九歌心口抽痛,明明她都沒有心了,卻也明明覺得很痛,她在半空中急急的轉身,跨出幾步想要去到沈意身邊,卻又剛好看到杜若輕柔的抬起一隻手,替他擦了擦被雨水濺濕的鬢角。
如果有風景美若詩意,卻也能刺疼了人心,除此之外就再沒有了吧。
下雨天,用過膳大家便各自回了房間,楚南山自然抱著酒罈仍舊不肯撒手,只是這回九歌就不知道他那幾乎要頹廢到泥里去的酒醉模樣究竟是真是假。
當然,九歌也不在意他,九歌在意的是沈意,可是以後也沒辦法再去在意的沈意。
天色昏暗的時候,九歌飄飄然來到了沈意的書房,莊重肅穆的屋子,縱然是九歌活著的時候,沈意也從不輕易放她進去。
此刻裡頭亮著等,倒映出的只有沈意清瘦的身影,九歌伏上敞開的窗桓,手撐著腦袋,就那樣看著書桌前的沈意,眼睛都捨不得眨。
陰陽相隔,大概就是這世上最令人無奈的事情了。
雨水穿透九歌的靈體,不偏不倚的落在該落下的位置,有微微涼意。
書桌上的燭火照亮了整張書桌,也照亮了他的臉,提著筆的沈意,一直望著窗外,他總有一種感覺,好像小歌兒就站在那裡看著他似的。
怎麼會呢,就算小歌兒能回來,也一定會記恨他的吧。
沈意於千重萬重的回憶里垂下頭,眼前的宣紙上,畫著一雙杏眼,烏溜溜的,像是百靈鳥一般充滿了靈氣,清澈明亮得是世間最珍貴的寶玉,那是九歌的眼睛。
也是那日他見到的,楚南水的眼睛。
一模一樣,如果不是他清楚的知道...她不會是九歌,他幾乎都要以為....
毫筆咚的一聲落在了桌面上,濃墨污了那雙眼眸,就再也看不見了。
沈意以手遮面,看不到表情,卻能感受到強烈的情緒。
小歌兒,我會帶你回來的,等一切塵埃落定,我一定會帶你回來,你不要怕啊,不要怕。
窗外的九歌看著沈意,心底極為的不安,她知道他心情不好,她想要去安慰他,哪怕輕輕抱一抱他,就很好了。
可這個時候,門忽然開了,杜若端著湯藥走了進來,她停在門口,面帶擔憂的看著,
“阿意,該喝藥了。”
幾乎是片刻之間,沈意渾身散發的悲切消失殆盡,他平平靜靜的看著變成一團墨漬的宣紙,淡然道,
“嗯。”
九歌轉身,就不再看了。
這樣就很好,她做不到的事情,有人替她做,而且,阿意也很喜歡這個人。
這樣就很好了啊,九歌比較笨,她只能一邊想要哭,一邊想這樣就很好了。
可如今,她哭也哭不出來了。
漫步目的的走在綿綿細雨中,沿著從前活著的時候常走的花園小道,來來回回走了不知道多少遍,從前都有沈意陪著她的,以後就是沈意陪著別的姑娘來來回回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