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頁
但是偶然心中不自然的一抽是騙不了我自己的。
老年人和孩子一樣,不需要說一句話,也不需要做一件事,只要往那裡一站,讓年輕人看到他們所有的不方便就行了。
血衣婆婆也是個老年人,儘管是個妖孽,儘管她罪惡滔天,但是,她還喊我“伊寧”。
把兇狠殘暴收起來,她便有老年人特有的慈祥。
就像——我的親人年老時候的模樣。
我看著她,心裡說不出的滋味。藍瑨看看我又看看她,空氣中除了她粗重的呼吸聲,我再也聽不到其他的聲音。
良久,血衣婆婆的眼角忽然溢出了淚花,她蒼老的聲音在空中迴蕩:
“許多年前,我有一個很可愛的女兒。她長得很漂亮,雖然是只妖,卻總想像個正常的人類少女那樣生活。”
我咽了口唾沫,與藍瑨相視一眼,繼續轉頭聽血衣婆婆講那古老陳舊的故事。
“她化成了人形,加入少女的隊伍中,每天早出晚歸,回來的時候身上總帶著些泥漬和傷痕,每次她都說在那條泥路上不小心摔的。日子久了,我就不相信了,有一天,我給她縫衣服的時候在她的口袋裡發現了一張紙條,上面記錄著加減乘除和數字,我問她這是什麼,她把紙條奪走了支支吾吾搪塞了過去。”
我微微皺眉,繼續聽著。
“身為母親,自然是不放心了,次日她出門的時候我便跟在她身後。然而我看到的事情卻大吃一驚,她所說的和人們一起玩耍不過騙我的。這一天,我看到她給她們端茶倒水,她們在高興地玩耍,我女兒卻在旁邊幫她們看東西。她們對她指手畫腳,使喚來使喚去,偶爾不高興了還要打她。”
我睜大雙眼,不敢相信。堂堂一個妖怪要讓人類欺負到這步田地?
“也許你不敢相信一個妖怪對人類會這樣,但事情就是這麼發生了。現在的你和當時的我都無法想像她對成為人類以及與人類做朋友是有多麼大的渴望。我當時實在是忍不了,就拖著她往回走。也許是我逼急了,她說,她以後不再是我女兒。這對我是多麼大的衝擊,不知道你們懂不懂。”血衣婆婆尷尬地笑著,咳咳兩聲,嘶啞乾裂的聲音從她喉嚨里發出來。
不再是她女兒?
呵呵,似乎每個青春期叛逆的少男少女總會對父母說過幾次這種話。
真是傻到腦殘的地步。
但這世上只有父母是無條件愛你的,你對別人來說,很多時候往往只是個屁。
這是個至理名言,但可惜的是,人們往往到青春期以後才漸漸明白這個道理。
“所以你製作人皮玩偶的目的到底是什麼?”藍瑨問。
血衣婆婆把渾濁的目光移向藍小瑨,說:“我女兒當年要有你這樣的朋友,她恐怕就不會死得那麼慘了。我知道,你說你是個除妖師,但總不會對沒幹壞事的妖下手吧?”
藍瑨被問得渾身不自在,他在板凳上動了動,他問:“她是怎麼死的?”
“伯邑考,你們聽過嗎?”
“萬刃剁屍,做成肉醬——”此話一出,我立刻感到一陣反胃,忙用手捂住嘴問:“怎麼……怎麼會這樣?”就連對血衣婆婆恨之入骨的的藍瑨,臉上都露出了不可思議以及同情的表情。
“那幾個丫頭不知道從哪兒聽說的,早就知道我女兒不是人,在她的茶水裡下了顯妖散。顯妖散意味著什麼,你應該知道吧?”血衣婆婆仍然看著藍瑨。
“顯妖散,無色無味,妖怪服之,立刻現出原形。”
“沒錯。我女兒不過是一隻螞蟥,為了和人類做朋友,她向來只吸動物的血。然而那幾個少女,平日裡我女兒對她們極好的少女,親手把我女兒搗成了肉醬……我女兒是我的命啊!”血衣婆婆的雙眼布滿血絲,她講到這裡的時候,臉上的憤怒的確是可以殺了人的。
“可憐我女兒那天還想著怎麼籌錢給他們買玩偶……”
“這麼說,她衣服口袋裡的那張紙條——是記錄存錢多少?”
“不錯,既然她們喜歡玩偶,那我就如她們所願,那幾個少女臉話都沒來得及對我說呢,當晚,就永遠變成了玩偶。你們看,她們在那個牆角,多好——”血衣婆婆顫顫巍巍地伸出手往後指去。
我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過去,她們目光呆滯,面無表情,只有皮膚,是光鮮亮麗的。
“可你為什麼還要繼續用其他少女的皮膚做玩偶!”藍瑨一拍桌子,騰地站了起來。
“咳咳咳——”血衣婆婆劇烈地咳著,咳得直不起腰來。
我沒有說話,和藍瑨一樣,看著血衣婆婆,她蒼老的姿態是那樣無助,可這房子裡的精緻玩偶們,無一不再控訴她臭名昭著的罪名。
她終於緩了一口氣,道:“你們難道不覺得,這是種藝術嗎?”
藝術!?
我看到藍瑨氣得渾身發抖。
她還敢說這是藝術?
“自從我把那幾個少女的皮膚做成玩偶之後,我發現我一發不可收拾地愛上了這種方式,如果我女兒還在的話就好了,她不用苦心攢錢買玩偶,我會選一個皮膚最好的少女,給她做一個最漂亮的玩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