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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眼神好像夜晚安靜的湖面下壓抑不住的洶湧暗流,黑暗又激烈;又如同寒冬河床上裸露的岩石,冰冷而堅硬,這一切都讓顧陌城感到非常陌生,繼而從心底生出一種無端的疏離感。
在那一瞬間,她好像又回到了在山上度過的童年,回到了山頂那株大樹旁,回到了不管她怎麼努力也猜不透井溶想法的年月。
這無疑讓她覺得跟井溶之間有一道無論如何也填不平、越不過的鴻溝。
她極度不喜歡這種感覺。
井溶似乎是有些意外的揚了揚眉毛,不緊不慢地啜了一口茶水,然後有一下沒一下的用杯蓋輕輕刮著水面的茶葉。
“沒什麼,不過是瞧他們不順眼,如今閒著也是閒著,想個法子給他們點教訓罷了。”
不,井溶從來就不是這麼愛管閒事的人。
然而顧陌城還是有些不放心,繼續眉頭緊鎖的望著他,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裡滿是擔憂。
她想了好久,才鄭重其事的說道:“師兄,我很笨,永遠也猜不透你在想什麼,但是不管你想做什麼,也不管你想怎麼做,我都會一直陪著你的。”
明亮的燈光下,漂亮的小姑娘睜著那同樣好看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自己,鄭重其事的說出動人心魄的誓言。
井溶就笑了起來,那雙從剛才起就沒有什麼溫度的眸子忽然蕩漾開來,仿佛春日陽光下柔和的湖水,一切都冰消雪融。
他緩緩眨了眨眼睛,放下手中繪著雨中山寺圖案的薄胎茶盞,忽然半開玩笑半認真的問道:“假如我要殺人呢?難道你也幫我?”
顧陌城毫不猶豫的點頭,乾乾淨淨的小臉上沒有一絲遲疑:“那我就為你捉刀。”
井溶怔住了。
與此同時,一股極其強烈又純粹至極的感情從他那顆生來殘破的心臟中湧出,瞬間遍布四肢百骸,幾乎讓她的血液也沸騰了。
他再一次笑了,笑得暢快極了。
“師兄?”顧陌城帶些不解的望著他,臉上是明晃晃的疑惑。
“傻姑娘,”井溶眼帶笑意的招招手,“過來。”
顧陌城本能的站起來,踩著粉紅色的兔子拖鞋踢踢踏踏走過去,剛坐下就被他一把抱住了。
“師兄?!”她驚訝的瞪大了眼睛。
井溶再一次低低的笑出聲,口鼻中呼出的熱氣盡數撒在顧陌城的脖頸間,激的她一陣戰慄,然後耳朵刷的紅透了。
他今年也才不到二十一歲,眉宇間隱隱有些年輕的稚氣,但常年不綴的鍛鍊讓他高大的軀體結實極了,寬闊的肩膀和厚實的胸膛讓人看了就有安全感。
顧陌城本能的想把對方推開,可不知為什麼,心裡卻有另一個聲音阻止自己這麼做。
好像從他們分床睡之後,就再也沒有過這樣親密的舉動……
也不知抱了多久,井溶才用下巴蹭了蹭她的發心,心情很好的說:“乖,再給我抱一會兒,這幾天有些累。”
顧陌城哦了聲,老老實實的給他抱,不過想了會兒還是說:“師兄,累的話就去睡吧!”
井溶失笑,又默默地在心底嘆了口氣。
這個小傻子!
他更心累了。
又過了幾分鐘,井溶才有些意猶未盡的鬆了手,兩人重新恢復到排排坐的姿勢。
分開的瞬間,顧陌城竟然有點兒失落,眼神不自覺的追逐著對方的胸膛,腦海中本能的回憶著方才的觸感:
原來師兄的胸膛已經這樣堅實寬闊!
兩人單獨相處的時候,她向來是不會隱藏心事的,差不多是心裡這麼想著,眼神和表情就都直白的表達出來。
井溶暗覺好笑,又起了逗弄的心思,“怎麼,不捨得?”
顧陌城本能的點點頭,回過神來之後又飛快的搖頭,小臉紅撲撲的,不過還是像以前一樣實話實說:
“感覺師兄的胸比我還大呢。”
做旗袍的師傅都說了,她沒有胸!有點氣。
井溶臉上的笑意就那麼僵在那裡,簡直不知該如何回應。
剛才的氛圍那麼好,情緒那樣感人,你在意的竟然只是我的胸?!
於是顧陌城當晚又輾轉反側,難以入睡了。
她百思不得其解:
自己明明是誇獎和羨慕,師兄咋瞧著好像又生氣了呢?
次日一早,井溶久違的板著臉,顧陌城雖然暫時沒想出來自己到底是哪句話說的不對,可還是熟練的往他眼前湊,又眨巴著眼睛問:“師兄,今天我們幹嘛呀?”
井溶慢條斯理的喝了一口蔬菜粥,冷著臉,非常高傲的說:“哪也不去,我就在健身房練肌肉。”
顧陌城傻眼,心想從我記事的時候起咱倆就一塊兒練拳了,哪兒進過什麼健身房呀?你這又是鬧的哪一出?
井溶瞅了她一眼,發現這姑娘竟然在發呆,當即氣不打一處來,可偏偏又沒辦法沖她發脾氣,最後反倒把自己憋的夠嗆。
兩人正兀自發愣,顧陌城那隻向來裝飾性大於實用性的手機卻突然響了起來,她一看來電人是沈霽,覺得既意外又高興,忙伸著胳膊給井溶看,“師兄,沈哥來的電話,不過他怎麼聯繫我呀?”
對著這麼一張陽光明媚的笑臉,井溶真是氣不起來,只好又捏了捏她軟乎乎的臉頰,沒好氣道:“前兒你不是給他們寄了禮物嗎?估計是來感謝的吧。”
估計道謝只是個幌子,真正想打這個電話的……另有其人。
顧陌城一想也是,就接了電話。
沈霽開口果然就是道謝,又說自己和太太非常喜歡她送的拖鞋,現在每天都穿。
送禮物的人最想聽到的話莫過於此,聽他們真心喜歡,顧陌城也覺得很是開心,只說是回禮而已,不用客氣。
沈霽今兒打這通電話的動機就不純,說完這個之後才算進入正題。
他飛快地瞅了一眼桌子對面看似正聚精會神看劇本,實際上全程豎著耳朵偷聽的好友,乾咳一聲,語氣十分自然地問道:“你跟你師兄現在在哪呀?這幾天玩的好嗎,啥時候回來啊,你嫂子還挺想你的呢。”
顧陌城對於信任的人並沒什麼提防的意識,再加上之前井溶也沒有說要對沈霽行蹤保密,當即很乾脆的回答說:“沈哥,蘇子市真的很美,還有好多好吃的,我都不願意走啦!”
沈霽開的是功放,不用他說,聽到期望中的答案的崇義已經沉默著給助理髮了一條簡訊,讓他馬上買去蘇子市的機票。
沈霽悄無聲息的撇了撇嘴,想了想又相當驚喜的說:“那可真巧,過兩天劇組要去汀州做相關的集訓,咱們也有日子沒見了,乾脆到時候一起吃飯吧!你不是對拍戲挺感興趣的嗎?過來玩玩吧。”
汀州市與蘇子市毗鄰,開車也不過半個小時,交通非常便利,因此沈霽的提議真的非常正常。
顧陌城也挺喜歡他和沈太太的,加上確實對拍戲挺好奇,二話不說就答應下來。
圓滿完成任務的沈霽又轉達了自家太太對她的問候,這才心滿意足的掛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