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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胎十月,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好不容易看著長到這麼大,眼見著要出息了卻突然變成這個樣子,周婉這個當媽的一顆心都要碎了,當即捂著嘴哭起來。
顧陌城取了銀針,就開始在他頭顱和軀幹上密密麻麻的扎針,同時抽空對井溶說:“師兄,勞煩你為我布置一個聚氣小陣。”
就蘇渙如今的情形,已經完全不是簡單地注射營養液就能夠支撐得了的,若不幫忙引氣入體、強行循環,只怕他撐不到解決問題就要一命嗚呼了。
井溶依言去了,又抓了秦巒做壯丁,按照自己吩咐的方位小心處理。
也幸虧帶了秦巒來,不然這種事情失之毫釐謬以千里,外行人僅憑三言兩語根本分辨不出那細微的差別,只靠他們師兄妹兩個還真有點捉襟見肘。
對於治病救人,顧陌城向來是自信滿滿的,以往每每下針如有神,快的時候手部動作都能看見殘影,往往病人沒反應過來針就在自己肉里顫巍巍打晃了,可今天,她的速度卻是一反常態的慢。
顧陌城兩片嘴唇緊抿,雙眼一眨不眨,拇指和食指間夾的細小銀針好似重若千鈞,那麼慢那麼慢的刺了下去。
不過是頭頂和太陽穴的三針,顧陌城的額頭就已經見了汗,甚至面色也不如方才紅潤,兩片鮮菱角似的嘴唇也微微帶了些蒼白。
就在這個時候,蘇渙終於有了兩天來的第一次眨眼!
周婉死死抓住丈夫的手,激動地掉了淚,想哭卻又不敢哭出聲來,就是蘇通這個大男人也是渾身發顫。
隨著聚氣小陣的逐漸成型,顧陌城身上的壓力也小了些,稍稍提速,好歹在蘇渙那皮包骨的胸膛上又扎了八針。
他身上的肉都幹了,骨頭外面就是一層干皮,好幾回針破皮之後直接就刺到骨頭,根本扎不下去!
等做完這一切之後,蘇渙竟然閉上了眼睛,胸膛也開始有節奏的起伏了!
“好了,好了!”胡云激動萬分的說,又對著她狂豎大拇指,“神了,真是神了!”
顧陌城實在太累了,也顧不上跟他們胡扯。
此刻的她眼前發黑,頭腦發暈,要不是井溶眼疾手快一個箭步竄過去攬住了,只怕這會兒都要出溜到床底去了。
周婉和蘇通也語無倫次的說著感激的話,秦巒卻心疼的了不得,有些沒好氣的說:“麻煩你們拿點熱水來。”
雖然是拜託的話,可他的語氣實在說不上好,活像那些年根兒底下上門催債的債主。
喝了一大杯熱水,又吃了一顆不知什麼藥完之後,顧陌城的臉色總算好多了。
井溶不放心她,乾脆就把人抱著去了客廳,又要了毯子,就包著她靠在自己身上,直到顧陌城的臉重新恢復血色,又開始喊熱了才鬆開手。
重新恢復元氣的顧陌城卻做了一個令胡云等人目瞪口呆的事:
她用銀針扎破自己的左手無名指,一邊疼的齜牙咧嘴,一邊卻又把手指放到口中吮吸起來。
一直吸到手指頭再也擠不出更多血,顧陌城這才心滿意足的吐了口氣,然後十分怨念的對周婉夫妻道:“這活兒真不是人幹的。”
周婉和蘇通齊齊愣住,都覺得這位大師前後態度和作風轉變的有些快,他們竟一時適應不來。
蘇通就問:“大師,我兒子好了嗎?”
顧陌城嗤笑一聲, “這才哪兒跟哪兒啊,死的慢點兒罷了。”
大概是覺得不夠,她又打開剛才那個銀色小錦囊,抖出一粒圓滾滾的小藥丸吃了,臉上的血色果然差不多全回來了。
好像是怕他們不理解,顧陌城還非常好心的詳細解釋道:“這麼說吧,如果說之前閻王爺是坐著凱迪拉克來的,那麼現在的他就換了自行車,登門拜訪可能遲到,但永遠不會錯過。”
她自認這種解釋既簡單易懂又相對輕鬆,但說完之後卻發現那夫妻兩個的表情好像吃了一整盤大蒼蠅,最後都扭曲了。
周婉到底心思細膩些,試探著說:“救人救到底,大師,只要您能救了我兒子,我們就是上天入地也要報答。”
這要是放到一般人身上,說不得就要擺出一副“你休要用金錢侮辱我”的超然世外的格調,再不濟也會順著謙虛一番,哪知顧陌城竟毫不遲疑的點頭,十分理所當然的說:“那是肯定的。”
蘇通和周婉就都愣住了,這畫風不對啊!
很多年前,井溶就曾經說過,自家小師妹實在是個好奇心旺盛又容易心軟的傢伙,假如換成貓,不要說九條命,就是九十條估計都沒了。
不過,顧陌城也是有優點的:關鍵時刻分得清輕重緩急,就比如說現在,該要報酬的時候一點兒不含糊。
面子算什麼?格調又算什麼?能吃還是能喝?
她耗盡心神救人,獲取豐厚的報酬難道不是應該的嘛?幹嘛要往外推,又不是她理虧!
人力有限,舍小家為大家的英雄真的太辛苦,她不想做。
由此可見,秦巒在這方面的教育真的非常成功了。
說完之後,顧陌城也不管那對夫妻一言難盡的震驚臉,一臉肉痛的開了一個黑乎乎的細長小匣子,打開來,唉聲嘆氣了好一陣子,手伸出去又縮回來,顯然在進行無比激烈的思想鬥爭,到了最後,才從裡面的三根顏色古怪的線香中取了一根,然後就飛快的關了盒子。
那根香黑不黑紅不紅,直徑不過一毫米上下,卻足足成人小臂那麼長,捻在顧陌城指間便不住的微微顫動,甚至隨著她的呼吸左搖右擺,但竟絲毫沒有折斷的跡象!
說也奇怪,這香拿出來不過幾秒鐘,眾人忽然就聞到一股極其複雜的香氣,這香氣淡雅至極卻極富侵略性,迅速蔓延開來,充斥在房屋的各個角落,久久不散。
顧陌城長長地嘆了口氣,又十分不舍的看著那根香,這才對周婉和蘇通不緊不慢的道:“人有一體三魂五感七魄,現在蘇渙一體雖在,三魂不全,五感有失,七魂殘存,所以不眠不休、無悲無喜。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三魂之中胎光衰弱,爽靈已失,所以對外界幾乎毫無反應,命在旦夕……”
什麼三魂七魄的,蘇渙的幾個家屬都只是依稀聽過,具體有什麼都不清楚,更不懂各種細節,只覺得頭大如斗,也完全不想聽這些專業術語,只好急忙插空問道:“那依您之見,該怎麼辦?跟您手裡拿的這隻香又有什麼關係呢?”
“關係大了,”顧陌城嘆了聲,又如同稀世珍寶一樣撫摸了那根香幾把,眼睛裡幾乎都要長出鉤子來,“這是搜魂香,如果他的魂魄只是丟了,還未散,能幫我們找到它。我還可以為你們做聚魂丹,只等找到缺失的魂魄之後幫忙重新凝聚。”
什麼搜魂香、聚魂丹的,一聽就非常珍貴的樣子,胡云到底是個成功的生意人,立即很上道的問:“那敢問這兩樣,價值幾何?”
“無價之寶,”顧陌城斬釘截鐵的說,“如果你們非要問的話,足夠讓你們傾家蕩產。”
話音剛落,周婉和蘇通就齊齊變色,片刻沉默之後,後者不由得語氣複雜的說:“您這話說得……還是先救人要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