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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子被他這理直氣壯的口吻氣個半死,愣在那裡半天回不過神來,剛想習慣性的摔手機,可是又怕回頭沒得聯繫,只好恨恨的忍了。
威脅慣了別人的他這才發現,一旦對方並不懼怕自己的威脅,他真的就沒有一點法子了。
“家屬,家屬呢?”急救室里忽然冒出來一個護士,朝這邊大聲喊道,“病人需要做手術,家屬趕緊過來簽個字!”
家屬?
“我不是啊,”順子茫然的張了張嘴,喃喃道:“家屬,剛才就已經送進去了。”
護士皺了皺眉,挺不高興的說:“難道他就沒有其他的家屬了嗎?妻子,女兒,再不濟爸媽?”
對對對,順子驟然回神,開始瘋狂的給秦媛打電話。
然而不湊巧的是,因為秦岳發瘋似的跟馮珍強制離婚,如今父女兩個幾乎鬧翻了,秦媛直接就換了手機號……
重新回到座位上的井溶顯得異常沉默,明眼人都能看出必然有事情發生了,可崇義不好問,秦巒也不好丟下他過來,只有坐在旁邊的顧陌城往那邊蹭了蹭,滿是擔憂的問道:“師兄,你還好嗎?”
“嗯?”井溶抬起來的眼睛有些茫然,過了幾秒鐘才點點頭,“很好。”
很好嗎?
他緩緩眨了眨眼睛,忽然說不清心裡到底是什麼感覺。
按理說,他等了這麼多年不就是為了今天嗎?曾經靠在大樹下的每一天,他都在眺望蘇子市的方向,幾乎每時每刻都在想像現在的情景!
如今大仇得報,他難道不該感到欣喜和解脫嗎?
可為什麼,為什麼反而有些悵然若失?
好像一直盤旋在心中的頭一號計劃接近尾聲,他為之奮鬥的目標一下子就消失了,短時間內,陷入茫然之中的他不知該何去何從。
他帶著幾分迷茫的抬起手,慢慢按到自己胸口的位置,很慢很慢的眨了眨眼睛。
空落落的,仿佛有什麼東西,一下子消失了。
他垂著頭的時間太久,幾縷頭髮滑落下來,蓋住了眼帘,整個人忽然就變得柔軟而脆弱,好像黑夜中迷路找不到家的孩童。
顧陌城有些心疼的攥住了他的手。
井溶的指尖冰涼,顧陌城花了好大力氣才幫他染上一點溫度,幾乎要哭出來。
“師兄,我們先回房間休息吧。”顧陌城半拖半拽的把他拉起來,不由分說的往裡走,“抱歉,我師兄他,他有點不舒服,我先送他回房間。”
秦巒和崇義跟著站起身來,都有些擔心,“要不要緊?需不需要叫醫生?”
顧陌城吸吸鼻子,搖搖頭,紅著一雙眼睛說:“我就是醫生,他,他睡一覺就好了,對,就是睡一覺。”
看著兩個孩子一點點往裡挪的背影,崇義難掩擔心,“小井是怎麼了?”
剛還好好的,怎麼只是接了個電話,就失魂落魄的?
秦巒往裡深深地看了一眼,嘆道:“心病還須心藥醫,這種事情總需要時間的,外人怎麼說都沒辦法。”
見崇義還是有些不解,秦巒示意他坐回去,想了下才說:“井溶那孩子,命不好,媽媽在他沒滿月的時候就去世了,爸爸……也不是什麼省心的。”
話說到這份兒上就不能再往下說了,崇義聽後半晌無言。
若是旁人,沒準兒會說些“肯定是有誤會”“天下無不是的父母”之類的話,可在親身經歷了江敏那樣心理扭曲的母親之後,崇義就再也不相信類似的話了,自然也不會拿這些鬼話去騙別人。
這會兒顧陌城已經扶著井溶去床上躺下,自始至終,井溶都在怔怔地出神,讓他走他就走,讓他坐他就坐,好似沒有靈魂的木雕泥塑一般。
顧陌城剛想去給他倒杯熱水就被一把拉住。
“小師妹,”井溶眨了眨眼,這才重新恢復焦距,然後慢吞吞的看過來,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表情,“從今往後,我真的是個孤兒了。”
顧陌城張了張嘴,“也許,也許秦岳並沒有死。”
“不是那樣的,”井溶搖了搖頭,“從今以後,不管他是死是活,我們真的就沒有任何關聯了。”
說來或許會顯得矯情,但事實就是這個樣子。
過去的二十年中,他一直對這個素未謀面的父親充滿了刻骨的仇恨,他想報復,想瘋狂的報復,想親眼看著他失去一切,變得一無所有。
但現在回想起來,哪怕是恨,他也是在以一個悲情的兒子的身份進行,可現如今,他的報復已近尾聲,就快成功了,那麼以後……
他從未真正想要給自己找回父親,所以當這份恨意消弭,是否就意味著他們之間唯一的聯結也將不見?
“你知道嗎?”他苦笑一聲,忽然覺得十分荒唐,“我以為一張照片給出的線索就已經足夠多,剛才在通話中我也幾乎說出真相,然而……他似乎並沒有猜出我的身份。”
世上還會有比這更荒唐更可笑的事情嗎?
你耿耿於懷的事情,別人卻並沒有放在心上,一切都好像是陽光下的水珠,也許當時看起來光輝燦爛,但只要離開水源,馬上就會被蒸發,連一點痕跡都剩不下。
他長長地嘆了口氣,“我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才不是,”顧陌城立刻反駁道,“他本來就不是你的什麼人不是嗎?你還有我,還有師父啊!”
井溶愣了下,眼中終於緩緩沁出一點暖意,“對,我還有你們。”
只有你們,才是自始至終陪在我身邊的。
顧陌城飛快的去給他倒了熱水,又三下兩下蹬掉鞋子,熟練地去他身邊躺下,跟他額頭對額頭,“對了,我把爸爸分給你一半吧,你看,其實他人挺不錯的,說出去也不丟臉的。”
井溶忽然笑起來,把她往自己懷裡帶了帶,又溫柔的吻了吻她的額頭,“恐怕你不想分也不成了。”
聽他重新又有了活力,顧陌城也不禁跟著歡喜起來,“為什麼?”
“知道半子這個稱謂嗎?”井溶調整下姿勢,換上慣用的逗弄語氣,一本正經的說,“只怕到時候崇先生可要打死我了。”
半子,女婿。
顧陌城嘿嘿傻笑起來,小臉兒紅撲撲,看向他的眼睛亮閃閃的。
井溶看的一顆心都柔軟的一塌糊塗,方才的那種悲哀逐漸遠去,整個人重新注入活力。
是呀,對秦岳,自己本來就沒抱什麼希望不是嗎?既然如此,又何必失落?
即便不為自己考慮,他也要替師父和小師妹考慮,不能再讓他們為自己擔心了。
他再一次吐了口氣,然後舒舒服服的吻了吻顧陌城的唇瓣,心滿意足,“好了,累了一天,早睡早起吧。”
今天幹嘛了?還累!?
顧陌城飛快的瞥了眼床頭柜上的鬧鐘,覺得現在的感覺好極了,所以非常自然的忽視掉上面20:00的數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