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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皮膚像江敏,又白又嫩,此刻微微垂著頭,一截雪白的頸子顯得又細又長,好似湖面上嫻靜的天鵝。
也不知過了多久,回過神來的井溶乾咳一聲,伸手順了順她的馬尾,“好了。”
“哦。”顧陌城連忙坐回去,頭也不抬繼續吃飯,只是露在外面的耳尖有點紅紅的。
接下來兩個人誰都沒再說一句話,各懷心事吃完了飯,顧陌城也沒再提要離家出走的話。
夜深了,井溶照例在外面看報紙,不用抬頭就能感覺到自家小師妹頻繁偷窺。
他也不點破,只是頭也不抬的說:“困了就去睡吧。”
顧陌城遲疑了下,也不知想到了什麼,悶悶的嗯了聲,垂頭喪氣的回房去了。
大概是白天睡多了,躺在床上的顧陌城果然毫無睡意,她忍不住開始回憶今天發生的事情,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崇義。
短短一天時間,自己竟然有爸爸了?
何等奇妙的感覺,然而一切又都令她煩躁。
自己最需要的時候他不出現,事到如今,又有什麼趣兒!還不如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各不相干,彼此也清淨!
可是……可是萬一他之前真的不知道呢?
什麼呀!這個想法剛一出現就被她迅速的否定了,緊接著又憤憤想著,你可別忘了呀,他是個演員,演員最會騙人的了。而且他現在名氣這麼大,日子過得不知多麼滋潤,肯定是因為發生了某件事才不得不出面的,不然怎麼可能這樣。
不不不,也許,也許他只是單純想要彌補,想要做個好爸爸。
別做夢了,他不是早就跟江敏分手了嗎?兩個人的感情都沒了,你也不過是個意外,今天他之所以出面相認肯定也只是迫於無奈,或許被誰抓住了把柄也不一定。
與其被動等待,到時候被人牽著鼻子走,還不如先發制人掌握全局,也好扭轉局勢……畢竟單身貴族的生活多麼自在,誰稀罕你這個拖油瓶!
此刻的顧陌城好像不知不覺分成了兩個人,一個是無比的排斥,堅決不接受這一重身份上的轉變;另一個卻心軟,覺得他說的可能是真的……
她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外面的井溶其實也根本靜不下來看報,整整一個小時沒翻過去,而另一邊的崇義更是眉頭緊鎖,一支接一支的抽菸。
沈霽拿著飯過去看他的時候,一進門就被濃重的煙氣嗆得眼淚直流,而崇義整個人幾乎都被白色的煙霧包在裡面,腳邊全是菸頭,還有兩個已經被捏扁了的空煙盒。
“你這該不是要自殺吧?”沈霽二話不說先去開了窗,自己趴在窗口猛地吸了一大口氣,等空氣流通差不多了,這才轉身奪了好友的煙,又收繳了第三個剛拆封的煙盒。
崇義也不搶回來,只是滿面頹然的盯著前方虛空,良久喃喃道:“她討厭我。”
因為吸了太多煙,又大半天沒喝一口水,他的聲音有些沙啞,合著失焦的眼神,真是可憐極了。
原先多麼意氣風發的一個人吶,不過短短几個小時卻變成了這個樣子,沈霽都替他難受,可也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勸。
過去一段時間,崇義對找女兒這件事多麼上心,確認消息後又是多麼的期待和激動,沈霽一清二楚。然而等這對父女真的面對面坐下來,誰又能想到會是這個結果?
不等沈霽說話,崇義就仰頭吐了口氣,“可是我不怪她,我只怪我自己,為什麼現在才知道。”
頓了頓,竟然又說:“或許當初分手之後,我也該叫人盯著江敏的,也不至於”
“你得了吧!”眼見著他竟然開始沒頭沒腦的自責,簡直是神志不清了,沈霽終於忍不住了。
他暴躁道:“承擔責任也不是這麼來的,該是誰的就是誰的,誰也替不了。當初你們都分手了,本就該劃清界限,免得打擾各自的生活。難道一旦誰跟誰交往過,就要盯著對方一輩子嗎?真那樣的話,崇義,你也甭想有今天的日子了,人家直接就能把你定義為控制狂魔、偷窺狂!這會兒沒準兒還在監獄裡穿黃馬甲呢。”
一口氣說完這些之後,沈霽還不過癮,尤其今天親眼見證了顧陌城的反應是多麼激烈,也多少能體會小姑娘的心理陰影和童年傷害多麼巨大,他對江敏的憎惡就更加深一分。
哪怕沒有那種痛徹心扉的親身經歷,光想想就夠叫人難受的了:
打從你記事起就知道自己是被遺棄的,沒人願意要你,那得多慘吶!
“你也甭自責,也不用幫江敏說話,別怪我說的難聽,那就是個蠍蛇心腸!虎毒還不食子呢,她竟然能把剛出生的孩子丟到孤兒院去,咱拍著良心問問,就算是個後媽,能有幾個做出這樣的事兒來?”
“是,分手之後才發覺自己懷孕了確實是個意外,但咱們公里公道的說,哪怕她直接把孩子打掉咱們也能理解。或者再狠一點兒,憋著一口氣拿這個孩子要挾你呢,要麼毀了你的事業,要麼訛詐你一筆巨款,哪樣不是報復?路人都知道一人做事一人當,可她拿著孩子撒什麼氣?”
“說句不好聽的,大侄女能健健康康長這麼大都是運氣了,萬一當初收養她的人不盡心,這會兒有沒有還不一定呢。或者乾脆就怨天怨地怨社會,長成個反社會人格,這種案例還少嗎?”
沈霽天生有股俠氣,是個有一說一有二說二的性子,嫉惡如仇,公私分明,喜歡就是喜歡,討厭就是討厭,就因為這個性格,過去幾年也沒少得罪人,不然也不至於被人聯起手來整的那麼慘。
罵完了江敏,他喘了口氣,竟然又調轉槍頭開始罵崇義,“說來你也有錯,當初真是鬼迷心竅了還是怎麼著?天下那麼多好姑娘,怎麼偏偏看上這麼個人!”
“你當然也有責任,最大的責任就是識人不清,給孩子找了這麼個媽!”
有一句更狠的話沈霽都沒好意思說出口,生怕進一步刺激到已經慘兮兮的好友:
得虧著江敏自殺了,不然就她那個容易崩潰扭曲的性格,哪怕活到現在也不會給人帶來幸福,只會將另一半的生活也搞得一團糟!
被他罵了一頓之後,崇義的心裡果然稍微好受點了,用力搓了把臉,說:“我不能輕易放棄。”
“那肯定的,”見他眼睛裡好歹重新有了神采,沈霽也鬆了口氣,想也不想的點頭,“這事兒也急不來,就得是水磨的功夫,你總得讓人家小姑娘有個接受過程吧?”
崇義點點頭,想了一會兒,試探著問他的想法和意見,“我想著,這幾天先不跟她見面了,以免觸發逆反情緒。我可以每天發個簡訊什麼的,問問她好不好,說說自己每天幹了什麼,挑點兒有趣的,容易引發共鳴的,也不指望她能回,好歹混個眼熟。要是進展順利的話,下個月咱們開機,我就嘗試邀請她來劇組玩兒,到時候有了前面的鋪墊,也好辦一些。只要她肯去,事情就成功了一大半。”
沈霽嗯了聲,“我看行,就這麼著吧。還有人家井大師,不是說的,那是真仗義!當初你們頭回見面的時候什麼情況?今兒人家什麼表現?真沒的說!你也別跟人家擰了,別斷了往來,多聯絡聯絡,日後少不了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