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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生請求老師出手一次,誅殺方天。」中年男子沉聲說道。
「為什麼?」
「此子不除,天下大亂。」
「我聽到你的心跳有點快,我看到你的元素核心有點顫抖,你好像是在害怕。你在怕什麼?」石雕般的身影淡淡說道,他的聲音,如風拂過平野,如水流過澗谷,舒緩自然中,帶著一種說不出的節奏。
中年男子默然。
「你回去吧,我不會出手的。」那個聲音繼續說道,「你可以採取任何行動,我不會攔你,也不會幫你。你若身死,你兒子裡的一個,會接掌帝國。」
「老師的意思是,如果學生對那個方天採取行動,學生會死?」中年男子默然了片刻,澀聲說道。
這一次,石雕般男子沒有任何聲音。
「老師保重,學生告辭了。」中年男子這一刻的語氣,也不知是失望,還是解脫。
中年男子走後。
「老師,其實師兄的想法,並非不可理解。若任那個方天這般下去,總有一天,帝國的修者會流失大半。就是現在,也已經有不少家族,向著對面暗通款曲。至於那些無根底之低階修者,明為歷練,暗為潛逃之事,更是層出不窮。」剛才回身應對的男子,此時轉過身來,對著身側的人影說道。
「他不是你的師兄。」
「可他終究是您的學生。」男子似乎是在作著某種堅持。
「洛克,你們的道路,並不相同。」這個時候,那個一直恍若石雕般的身影終於有了第一個動作,他伸出手指,指向遙遠處的下方,「洛克,告訴我,你看到了什麼?」
下方,那遙遠處,正是帝國與對面交戰之地。
數千年來,那山脈與平原交錯的曠野之地,沾染了兩國無數修者的鮮血。每年每月的每一日,都有大大小小的戰爭在這裡爆發。這是一個特殊的戰場,戰場上,沒有普通人,都是修者。
魔法師與武者混亂交錯,浴血博殺。
在那叫洛克的男子看將過去的時候,一個小小的戰局中,正有一個八級的法師力盡之下,被一個僅僅是二級的小武者,一刀貫入胸中。
那個法師呼吸頓止,瞳孔放大。
下一刻,隨著刀的撥出,一朵血花,無聲綻放。
一個生命的逝去,也不過就是換一朵這樣的血花而已。在這個戰場上,甚至無人在意。
事實上,這已經算是比較華麗的謝幕了。
更多的時候,連一朵這樣的血花,都不會有。
「你也是從那裡走出來的,告訴我,你當時,身在其中,是何感受?」
「不甘,我不甘!」洛克沉默了半晌,說道。
「是啊,不甘。」那個聲音第一次帶著些微的波動,如同風之嘆息,「你可能出身非凡,你也可能天資非凡,你可能受到擁簇,你也可能受到冷眼,但在那裡,你只不過是和其他千千萬萬人一般無二的蟲蟻罷了。」
「一隻蟲蟻掉到了千萬隻蟲蟻的群里,相互撕殺,比拼的,再不是什麼實力,而只是看冥神和生命女神,誰更垂青你罷了。」
「『我不甘』,說得好啊,就是『我不甘』!正是這種不甘,讓我們拼死也要脫出來。腿斷了,還有手,手摺了,還有牙,牙崩了,還有血,血流盡了,還有骨頭。全身的所有,都凝聚起來,凝聚出一個聲音——」
「我不甘!」
「我要超脫!」
「四百年前,我成為法師,擺脫了家族的桎梏。三百年前,我成為大法師,擺脫了帝國的桎梏。兩百年前,我成為聖域,擺脫了這大陸眾生的桎梏。」
石雕男子的聲音,這一刻,如無盡潮水,漫過深沉的大地,「知道為師現今的感受麼?那就是,除數十子外,天下無人。」
「我的這一生,就一個字,『爭』!四百年前,我向家族爭命。三百年前,我向家族的敵人和帝國爭命。兩百年前,我向這大陸的眾生爭命。現在,這天下之大,已經無人,可礙我路,已經無人,可阻我視線。而到了這個時候,是我向天爭命的時候了。」
「都說聖域八百年,又幾人知,八百年,何匆匆!」
「洛克,你知道聖域再進一步,壽命會達到多少年嗎?」
洛克搖頭,大法師層次,對他來說已經算是遙遠,更不論聖域,更別說聖域之上。
「那為師現在就告訴你,不是一千年,也不是兩千年,而是整整一萬年!呵呵,『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滾滾長江東逝水,浪滔盡多少英雄!』這話,可真是讓人沉醉啊!」
「那位小朋友的話是對的。法師不過第一步,大法也只一般般。行到聖域莫回首,真正一步還在前。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呵呵,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洛克,一萬年後,我還想再看這天下一眼!」
說到這裡,那一直如石雕般的身影,終於轉過身來。
他的身神,並無殊異之處,從氣質上來說,甚至還不如身邊的洛克,只那一雙眸子,望過去,是無以言述的遙遠和深邃,一如那夜晚的星空。
洛克自然也跟著轉身,和老師一起,看向了那無盡延綿的卡拉多山脈。
此時,夕陽的餘暉鋪灑天空,將大半個西邊的天際染得燦若赤金。一片片金色雲霞與那遙遠處陽光照不到的黑色雲彩上下交錯著橫跨天際,令人觀之,感受到一種莫名的奇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