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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隅」在這裡作方向、方面講,四隅,就是四個方面、四個方向。
舉例而言,看一個人的性格,你不能只看他順風順水時的表現是怎麼樣。他在春風得意的時候表現得很謙虛,你就點頭讚許道:「不錯,這個人真不錯,我喜歡!不像某些人,稍有點得意立馬就把尾巴給翹起來了。」
這個時候孔夫子就會搖頭曰道:「nonono,舉一隅,不以三隅反,你這樣的看人,會很杯具的。」
你還應該看看這個人失意落魄的時候怎麼樣。如果他失意了,落魄了,倒霉了,陷在爛泥坑裡了,就表現得很乖張、很孤僻、很怪異,那就說明,他春風得意之時的所謂謙虛,不過就是挾著勝利的果實,優哉游哉地將心中的那份驕傲轉化為怡然自得罷了,於是看起來,像是謙虛。
其實這謙虛只是形於表面的,內里麼,誰都沒有他驕傲。
這只是兩隅,還有兩隅呢?
得意、失意是臨時的狀態,那麼另外兩隅就應該是較為穩定的層次。
就好像一碗水,這水的平靜與不平靜表現的是狀態,而水量的多少,比如說一碗啊、一缸啊,就表現的是層次。
看了一個人得意和失意時的兩種表現,還不夠。
你還要看他身處低位和身處高位又或者身處客位和身處主位時候的表現。
他是一個小職員,並且才進公司。工作中勤勤懇懇,工作外任勞任怨,舉凡端茶倒水掃地抹桌的事他都搶著干,並且大事小事,早請示晚匯報,於是你就說:「這個人不錯,我喜歡!再觀察觀察,如果可以的話,就把他收為小弟吧!」
(若干年後,該大哥被該小弟一刀干翻,「汝妻子,我養之,大哥九泉之下但請安心,一切都有小弟也!」)
他是一個開拓創業時期的君王,求才若渴,虛懷若谷,你明明只有三四分的才華,他把你捧著伺候著,當無雙國士、無上國師看待。終於有一天,他鼎定大業了,你欣慰而笑,而他高興,為自己自豪。
晚上睡覺的時候你還在想著,他會封我一個什麼職位呢?
(被你想著的這個人正在深宮中對左右密令:「派幾個刀斧手,去,把這個老傢伙給我給剁了,草,老子忍他很久了!真當自己是個人物了?」於是你這一覺睡得太酣,酣到再也沒有醒過來。)
(三天後,舉國哀悼,那個人在你的靈前痛不欲生,「嗚呼哀哉!痛失國師!悠悠蒼天,此後何人能再殷勤教導於朕?國師於我,如師如父,今日朕失師失父矣!」末了下令,國師有大功於國,配享王廟,子孫後代,非反不罪。於是你的家人感激涕零,你的兒子願以一死報君恩。)
這就是「舉一隅不以三隅反」的杯具。
因此中國古代,大凡明白此理的上位者,在考察下屬欲引為心腹或接班人的時候,都要捧幾下,砸幾下,讓其獨掌大權幾次,讓其有位無權坐坐冷板凳幾次。
將其在這四隅中的表現都看在眼裡了,然後才說,「可。」,或者「不可。」
可之後,不管你以前現在居何職位,都可以一路青雲直入中樞。
不可之後,同樣,不管你以前現在居何職位,都永遠地一邊涼快去吧,你就算做到死,做到最高層次,也只能是那個層次里的附屬型人物。
這就是四隅定位法。
將此法用於擇人,那就是「四隅擇人法」,將此法用於立身處世,那就是「四隅立身法」。
怎麼個立身呢?
將四隅兩兩相對連線,那兩條直線的交點,就是立身之處,就是華夏先哲所謂的「中庸」。中庸不是讓你一直待在這個點上,而是讓你將這個點作為立身處世的原點。
該得意的時候,你就盡情得意,得意完了,你得趕快回到這個原點。該失意的時候,你也可以盡情失意,失意之後,你還是得立馬回到這個原點。
將這個點作為據點,四處出擊,而又永不背離,那就是活得恣情縱意,卻又一直蹈踏著中庸之道。
所以老老實實未必是中庸,規規矩矩未必是中庸,溫溫和和未必是中庸,誠誠懇懇同樣未必是中庸。
所以放誕不羈可以是中庸,劍走偏鋒可以是中庸,凌厲霸道可以是中庸,胸藏城府也可以是中庸。
中庸是大道,而不是行為。
踐中庸之行者,多為庸人,體中庸之道者,才是達者。
「致廣大而盡精微,極高明而道中庸。」這是華夏先哲相當推崇的一個立身、涉世、處事原則。
你是一個畫家,你的心中需要放得下萬里江山,你的筆觸卻要深入到一片葉柄上的一隻小小螞蟻。
你是一個舉世聞名的大物理學家,深諳各種天體及其運行法則,但是在給你的小女兒講星空的時候,卻要再真誠不過地告訴她:「你是我的天使。看!你就是從天上那顆最亮的星星上走下來的!」
在她長大後,她會知道,這是謊言。
但是在她心中,你那無數震驚世界的物理法則,或許都沒有這一個小小的謊言來得重要。
她會因為這個謊言愛你,而不是因為你的那些物理法則。
知識可以通過時間來彌補,而愛則不能,愛需要一以貫之。所以當知識和愛相撞的時候,知識需要給愛讓道。
這是什麼?
這就是中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