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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論是真實的天空,還是虛擬的天空,都是很美很美的,美到經常能讓人沉醉。
再爾後,仰望星空的時候就少了,直到慢慢地,不知什麼時候,萬家燈火,取代了那一輪皓月,城市霓虹,取代了那遙遠的星星。更何況很多時候抬起頭來,看到的只是一片陰霾。
世景如心俱塵染。
直到來到此世。
再次仰望天空,尤其是在井中。
沒有熟悉的牛郎織女,前世一切認識的星星星座俱都不見,就連銀河都大不一樣,而甚至連月亮,都要比前世的大了半號,這一切都在告訴他,這是異鄉,而他是獨在異鄉為異客。
而後就在孤寂中一路成長。
孤寂的時候,刻苦也都是一種不錯的消遣或者說排遣。回過頭來看,他應該感謝那段孤寂的時光。正因為孤寂,他才能一點點深刻地認識自己,也由此邁入真修之路。
時光荏苒,一晃三年。
三年前的三級小魔法學徒,變成了如今的天下第一人。
小小的井,再也拘不得心,拘不得意,拘不得身,所以此刻縱然身在井中,也再難重新體驗當日的心情,只有一份記憶留存在意識之中。許多東西,過去了就是過去了。昔日的清淨自修是一種體驗,而今日,再望向天空,想到的卻是大地。
方天偶爾還是會止不住地想,如果他未曾如這般驚世駭俗地登臨如今層次,甚至直到今天還在苦苦地於魔法學徒階段攀登,而這是極有可能之事,那麼,茫然不知三年後之事,屆時,又當如何?
是不是大變來時,一切幻滅,這幾年的異世光陰,如同一夢?身死魂滅之時,也是夢與現實俱都消散之時。
前世,接觸天文學知識,而天文學中,最明顯的特徵莫過於,空間往往以光年來計,時間則往往則多少多少億年來計。而哪怕不說天文,只說地理,譬如隨便走到一個地質博物館或者在某個私人的地質愛好收藏者那裡。
然後你被介紹著,這塊石頭還處於新生期,只有幾十萬年,這塊石頭是幼兒期,只有幾百年萬,這塊石頭是少年期,只有幾千萬年,嗯,這塊石頭已經成年了,九億八千萬年,哦,還有這塊石頭,是老大哥了,三十三億年……
和這些比起來,真如《莊子》中所言:人生天地之間,若白駒之過隙,忽然而已。
怎麼能不忽然呢?
幾十年,最長不過百年,都讓人不忍心作對比。
但哪怕再忽然而已,也是有意義的,這意義的其中一部分就在於,人類以常規的區區不過百年之齡,在一點點累積而成的文明階梯上,盡情地認識著天,認識著地,觀看著百年億前的星空,摩挲著數億數十億年前的石頭,仿佛天地的那種浩瀚無量,僅僅只是為了有一天,讓渺小的人類來認識……
這樣的觀點並非是自傲,而是自豪——
我們是有識的生靈。
我們的視野可以跨越空間,我們的認識可以跨越時間,總有一天,千百億年如彈指,億萬光年如咫尺,浩瀚宇宙,不足一觀,磅礴天地,不足一握。
大千世界,誰堪為主?
渺小的生靈發出豪言:待我為之。
然而,這是從大的尺度來言的,這也是從整個「人類」的角度來言的,其間,甚至可能幾多生滅,又或者說,一次又一次的輪迴,最終,才可能有那麼一種文明皇皇赫赫,君臨天地。
具體到小尺度上,更具體到單個的人身上,這些,毫無意義。
而此世,這億億萬萬生靈,就將要在不久之後,面臨一場滅頂之災的大劫難。——對天地宇宙而言,這或許僅僅只是再尋常不過的一朵浪花的生滅?
潮來潮去,無窮浪花生滅起。
對註定應劫的人類而言,當是不甘。
對已經可以脫出劫外的某些人而言,多半或是不忍?
而對那已經不在這片大地,於遙遠不知名處眺望著這方大地的存在而言,看著這場即將來臨的變故,又當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呢?是不忍,是無能為力,還是已經看淡,順其自然?
坐在井中,方天思緒翻飛。想天,想地,想人,想神,想浩瀚,想永久,也想咫尺,想當前。
許久都沒有這麼放肆地想了。
修行漸深,漸斷妄想。而這,就當作是最後一次的發泄吧。既然當前的層次對三年後的變故無能為力,那麼再上一階又當如何?或許仍舊無能為力,但終究是要試它一試。
不試,又如何能甘心?不試,又如何能坦然?
不為拯救,不為憐憫,只為可以向天、向地、向自己說上那麼一聲:我但向心安處行!
自此日起,我意登天!
第919章 卡巴,天音(二)之一
這是一個奇異的原始森林。
澗谷幽深,溪水迴環,群山合抱,高樹繁茂。
尚是早晨時分,太陽便已顯露出了十分的威力,把霸道的光和熱鋪灑在這一片大地上,以至於不多大一會兒,來自於夜間的霧靄還沒有徹底散去,被蒸騰上來的水氣便已經做好了接班的準備。
整個原始森林從下到上一片雲霧繚繞,不論遠看近看,都是恍如幻境。
但這裡的樹木普遍都是在百米以至數百米以上,而那些雲霧水氣,並不能把這麼高大的範圍盡數籠罩,所以在森林的上方,或者說「樹冠地帶」,還是一派晴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