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9頁
「王定國歌兒曰柔奴,姓宇文氏,眉目娟麗,善應對,家世住京師。定國南遷歸,余問柔:『廣南風土,應是不好?』柔對曰:『此心安處,便是吾鄉。」
醉過才知酒濃,愛過方知情重。
換個通俗也更實際點的說法就是,餓過的人,才知飽的滋味。
同樣的,只有顛沛流離的人,才分外想望著,也分外需要著,「此心安處是吾鄉」,因為身不能安,於是就只能期待並要求著心安了。
如果身心全都不安,那人還怎麼活?
和在地球上,和在那個叫做華夏的地方顛沛流離比起來,跨越不知多少的時間和空間,來到這個莫名所以的異界,對於方天來說,大概是沒有什麼比這更顛沛流離的了。
過往的一切,全然斬斷,如風,如影,如夢,去不復來。
別說不能回去,就算退一萬步、一百萬步或更多步來講,就算能回去,屆時,所面對的,大概也只是一個更陌生的「異界」吧。
而在這裡,所幸有一個楓林大院,所幸有一個井。
楓林大院,給初臨此世的他提供了一個安身的地方,而位於大院側院一角的那個井,就是他安心的地方了。
在這裡,他有過迷惘,也有著成長,在這裡,他度過了許多個不眠之夜,也沐浴過許多如水的月華和星光之夜。
隨著修行的漸深,這個曾默默陪伴著他度過無數個日夜的井,漸漸從實際的需要,變成了心中的慰藉,而此際,當修為再一次大進,橫絕一切的意念貫徹身心內外之時,方天的第一個選擇,並不是縱橫捭闔,也不是登上高高的山頂,縱覽六合,橫覽八荒。
而是再一次地回到這個井中,與井同處,共井默默。
這一默,就又是數天的時間。
無數的念頭,在意識中徘徊,無數的意識,在心中衝撞,而這念頭和意識的絕大多數,都是催促著方天,去「大展拳腳」一番,並且,是用「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姿態。
方天並沒有任何阻擋,任其衝撞。
當然,也就是在身心之內衝撞而已。
伴隨著意識的涌動,身體中,氣血也在急速地周流,不論是氣脈還是血脈,在此際,都好像變成了高速公路,氣血在此中橫衝直闖。
也虧得是方天現在這樣的身體,換了稍微差一點的,估計就是直接掛了也說不定。
用個宏觀點的形容,方天現在,是在「治水」。
氣血的泛濫衝撞只是現象,或者說表象,方天要治理的,不是這個,而是意識之水。怎麼治理?前世華夏還是上古之時,便已有了答案。
南域每年都有長達兩個月的雨季,而卡拉多山脈的這一端,也每年都有一次山洪泛濫,浩浩湯湯的卡拉多河便來源於此。
修行過程中的每一次晉升,差不多也就是天降大雨。
而大雨降落之後,身體能留住多少,就要看每個人的情況了,或者換個說法,「視其造化」。
若是沙漠,一場雨過,哪怕是再大的雨,兩三個時辰後,便又是滴水不剩,若是山林……卡拉多山脈就是最好的榜樣。說來說去,歸根結底,還是要看每個人的「涵養」。
神擋殺神,佛擋殺佛,這麼做固然爽,但爽過之後,免不了也就是個沙漠的下場。
縱橫捭闔同樣爽,但最多也就是造就個卡拉多河,讓人看個讚嘆感嘆而已。
相比而言,方天還是更衷情於把這些「水」完全或至少大部分地留住,這就是總體的策略或者說道路界定了,而在此之後,就是具體的方法了。
修行,只要是修行之事,就脫不了十字修行體系,也就是身、心、意識、精神力。
身,已經小成這樣,而且內里所有的脈絡皆是四通八達,方天實在是不知該如何鍛鍊了。
心,從生命總體來說,「心之七島」早已確立,從方天自己的生命個體而言,人生道路也基本確立,在這一項上,只要照著既定的方針路線走下去就是了,無須作太多考量。
精神力,每一次和那些億萬植物作連接,哪怕是酣眠,都會造成精神力的茁壯成長,而且是以最自然或者說最完美的方式成長,方天只擔心它成長得太快了,而絕不擔心它慢。所以這一項,也不需考慮。
那麼,剩下的,也就是「意識」這一項了。
這是最複雜的一項,不說對於修者,哪怕是對於普通人也一樣。任何一個人,從生命剛開始誕生,意識便隨之而行,直到生命終結。如果什麼時候生命沒有終結而意識不見了,那大抵就是植物人了。
其實哪怕是植物人,「意識」這種東西也未必就是不見了,更多的可能還只是出現了某些障礙而已。
意識是什麼?
不說那些複雜的本質的等等亂七八糟的東西,方天現在的答案,意識,是生命的出路。
一個人,意識越廣博,可以選擇的人生道路便越多,而哪怕是人生道路確定了,意識越廣博,在這道路上行走之時,可供選擇的手段也便越多。
前世,有一種幻想類小說,主角穿越到古代,然後如魚得水,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左擁右抱,大殺四方。
其實認真說起來,其人並沒有帶什麼現代的東西到古代,帶去的,也不過就是「意識」而已。
而就這個東西,就決定了其人與古人相當大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