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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是被方天這話問住了,加洛多斯陷入沉沉思索。
方天包括眾人都是靜靜等待著,良久後,加洛多斯緩緩點頭,然後道:「小友,你說的對。我要的,就是此心此意,不受人遮。」
「那麼聖域中人,所思所想,又是什麼呢?」方天繼續著述說。
意識感應中,傳來數個震動,顯然是安迪埃里克等人,聞聽了「聖域」這個名詞。方天也可以肯定,他們中最多最多也只會有那麼一兩個聽說過聖域,其他人,應該也都和他以前一樣,對法師上面是什麼,一片模糊。
這時,方天就算是順便為他們「科普」了。
「這裡沒有聖域,但是我可以說上一句,那就是,他們要的,是長生久視。——縱橫已經有了,那麼,下一步還渴望著的,不是長生,又會是什麼呢?」
「長生之後,所想所望,又是什麼呢?」
「我想,是永生,永遠地存在著。縱星辰殞落,縱天地崩壞,而我,依然存在。」
「永生,也應該是最大的夢想了。有了永生,其它的一切,盡可以慢慢安排,慢慢經營,慢慢欣賞,慢慢品嘗。」
「就這樣,一步一步。」
「從衣食富足,到安閒舒適,從自由自在,到縱橫唯我,從長生久視,到永生永在。這是人的生命在一步步得到伸展和滿足的過程,也是人的本能在一步步主導著人之身心的過程。」
「一個人的所思所想,所願所望,或者說,『心』,總體來說,就以這樣的一個方向,在前進著,在向前拓展著。千年萬年以前,是這樣,千年萬里以後,還會是這樣。也可以說,自有生命以來,一直會是這樣。」
「這是所有生命,共同的發展方向。」
「這樣的一個過程,我把它稱為『本心發露』。」
「我輩修者,一步步向上向前,也是本心一步步發現和實現的過程。從魔法學徒到法師是這樣,從法師到大法師是這樣,從大法師到聖域是這樣,從聖域到……」
意識的感應網中,一片震盪。
方天卻是接著道:「呵呵,下面的我就不說了,那對於現在的我們來說,純屬虛妄。就好像自在縱橫,對於這個世界的大多數人來說,也純屬虛妄一樣。」
「這是本心。」
「本心如同大海,浩瀚廣闊。但在這浩瀚廣闊的大海之上,有著層層或處處的迷霧。」
「一個人,小時候被一個小胖子欺負過,長大後,他對一切胖子都不存好感,直接地認為,所有的胖子,都是壞種。」
「一個人,家裡曾經受過武者的折辱,後來他成為魔法師,然後就對所有武者都沒有好感,並且,巴不得全天下所有的武者都死光光。」
「一個人,曾經孤立無助過,沒有任何人對他伸過援手,然後他就認為,天下之人,盡皆可殺。若其有朝一日手握力量,可以毫無猶豫地斬殺千千萬萬之人。」
「一個人,天資愚笨,受人嘲笑,他會恨一切聰明者。」
「一個人,地位低下,受盡欺辱,他會仇視一切在其之上者。」
「這種種情狀,偏激、扭曲,如同一葉遮目,然後不見卡拉多山脈。對他們來說,沒有什麼浩瀚磅礴的卡拉多山脈,而只有眼前的那一片樹葉。」
「他的整個視野,都在一片樹葉之中。」
「一個人的出身、資質、際遇、性情以及社會高度,這一切一切,都在造就著一片又一片的樹葉、一層又一層的迷霧,遮擋著其視野,使其視線,要麼短淺,要麼狹隘,要麼偏轉和扭曲,然後,無法看清自己,無法看清世界。」
「這迷霧,我將之稱為『塵心』。」
「塵心,即人在塵世,受種種沾染,種種迫壓,種種阻礙,然後所思所想之心。」
說到這裡,意識演繹到這裡,方天忽然地,如醍醐灌頂。
然後「我道六境」中的話,又一次在意識中流過:
「載營魄抱一,能無離乎?專氣致柔,能如嬰兒乎?滌除玄覽,能無疵乎?天門開闔,能為雌乎?明白四達,能無知乎?」
「身有漏,識有染,為塵世之身心。」
「造化之下,缺憾得彌補,此是初陽雪消境,謂身之漏、識之染為雪,陽出得以雪消。」
身有漏方天明白。
但是何謂識有染?
此前,方天依稀明白,但也只是明白個「依稀」,模糊有思,並不明晰,更不徹底。
而這時,如同天光湧來,將一切照得徹亮。
人之一生,有三苦。
身苦。此身體,會衰弱,會傷病,會老死。這是一苦。
心苦。此心此意,會有種種看不清識不透之苦。
身心際遇苦。身心浮游塵世,不如意、不自由,身受摧迫、心志難伸,皆是司空見慣。——天下億億萬萬眾生,誰人能稱大自在?
最常見的,不過是此處失意、彼處得意,而這,已經是相當之不容易了。
三苦今既明,三苦如何去?
當曰:
先去心苦。心若朗照,可為指導。
後去身苦。
身心純粹,凝然為一,在與外界的碰撞上,便有了極大的抵抗力,有了極多的斡旋力。
而就在這抵抗中,就在這斡旋中,一步步走向壯大,終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