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4頁
當然,這個時候,會說話的,能說話的,也只有他了。
萬眾之心,不可輕負。
萬眾之期待,重若千鈞。
哪怕是已經身為法師,此時此刻,方天也失去了隨意的資格。
於是,片刻的凝定之後,方天淡然開口。
其語緩,其聲慢,如天之令,傳向四方。
「沿著那『截斷眾流』的階梯走著,龍傲天一腳踏入一個蒼涼孤寂的天地,四野之間,天上地下,只有一片大雪茫茫。」
什麼是雪?
此時場中十之七八甚或十之八九的聽眾,可能都從來沒有見過。
但是下一刻,他們便知道了。
就在方天這一句話說完之際,在真實的世界中,有點點凝聚的清涼,如花似絮,從漫漫的天際,飄然落下。
不少人驚咦出聲。
然後,是千萬人的仰首。
那清涼,那晶瑩,漫漫灑灑,落在臉上身上。落在身上的不可察覺,落在臉上的,卻是倏忽之後,無聲地融化為水,沁入肌膚。
「呵,雪啊!」一個來自北方的老者,忘情輕呼,然後,用兩手在身前捧著那片漫漫。
很多人,在這一刻,做著和他一樣的動作。
漫天雪降,然後,是千萬人的沉醉。
「龍傲天呆呆地佇立在那片大雪茫茫的天地之中。就在此時,如同風吟,如同雪落,有兩句話,伴著兩個不同的聲音,傳入他的身心。」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獨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強字之曰道,強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遠,遠曰反。故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這是那第一句話。」
「天發殺機,移星易宿;地發殺機,龍蛇起陸;人發殺機,天地反覆;天人合發,萬化定基。觀天之道,執天之行,順乎天而應乎人,萬事萬物,於斯盡矣。」
「這是那第二句話。」
「兩句話後,龍傲天神飛天外,茫然立於當地,不知幾時。」
其實此時此際,茫然立於當地的,又何止是龍傲天一人?
千萬聽眾中,無數人,如中雷擊,受大震撼,然後入大茫然。
不得不說,來自那個世界,受著那個文明的潤澤,在這個世界,裝起13來,真的是毫不費力,許多許多的材料,俯仰皆是。
當然,這只是開頭,或者說只是引子,並非方天自己的東西。
算是虛張聲勢吧,蒙到一個是一個。
對這樣的大坑,方天絕對是管挖不管埋的。誰掉進去,出得來算他本事,若出不來,那就在裡面呆著吧。
「不知過得幾時,一個之前有過的熟悉的聲音在龍傲天耳邊響起:『我道別有三徑,別開三門,其一戰天戰地第一,其二長袖善舞第一,其三大勢洞察第一,你欲入何徑,擇何門?』」
「『此三徑三門,其中具體,還請老師示下。』龍傲天對天對地行禮,恭敬說道。」
「戰天戰地之路,可以橫行。然則身而為刀為劍,久必以自毀終。」
「長袖善舞之路,可以借力。然則力非己出,終有不逮。縱得意十之八九,其失意十之一二,到底難免。」
「大勢洞察之路,可以入微。然則空有鑒世之眼,難得轉世之能。身入世局,可以為輔為佐,而無以居正。縱名傾天下,有身覆之殃。」
「聽此三言,龍傲天默然。」
千萬聽眾,當然也是默然,更有很多,心中一片凜然。
「默然半晌後,龍傲天澀然開口道:『此三徑三門,皆各有其陋。老師,在此之外,別無它徑它門?我意所適,當是盡善盡美。』」
「『天地演化到如今,其間不知多少年。若有盡善盡美路,哪裡輪到你來行?』那個聲音冷冷淡淡說道。」
「龍傲天又是默然,就在這片刻之間,感覺領悟了很多。」
「半晌後,龍傲天對天對地,又是一禮,然後道:『老師,我欲擇那戰天戰地之路。』」
「『哦,你不怕最後以自毀而終?』那個聲音說道。」
「『我之大欲在橫行。』龍傲天說著,那淡淡話語下的決心,瀰漫在那一片天地之間。」
此時場中,更見凝然。
「那個聲音並不意外,只是淡淡說道:『你既擇此路,他日當得無悔。行此之路,當持三物,曰勇,曰力,曰慧。勇則劍心生,力則劍刃成,慧則劍柄就。有勇無力,人人可辱,有力無慧,授柄於人。此三物,乃劍之三要。三要齊聚,方可以持劍,持劍在手,方可以橫行。你當謹記之。』」
「『是!謝過老師。』龍傲天凜然說著,對天對地,又是一禮。」
「這一禮畢,身周倏生變化。一陣大風吹過,天地之間,所有茫茫皆不見。只一個恍惚之間,龍傲天便發現自己,正身著一襲簡陋青衣,站在一個端坐著的老者面前。」
「老者微微笑道:『傲天,今日我給你所講的,是『識、斷、行』三字。』」
「何謂『識』?」
「六十年前,為師行遍天下,到過那極北之地,見得天地之間,別無它物,只有一片冰雪。積雪成山,化雪成河。吸則冰雪入肺腑,呼則山河在眼前。處此之間,為師只覺心間萬事都消,識間萬慮都去,白天黑夜,心意之中,念念皆是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