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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實的世界中,有多少人,能真正地到什麼山就唱什麼歌?能真正地做到每攀登一座新山,都將過往的經驗清洗一空,全新上陣?
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也因此,過往的那些,成功的,帶過來了,失敗的,也帶過來了,適用於此時此地的,帶過來了,不適用於此時此地的,也帶過來了。
結果……
結果真是不太好說。
無有玲瓏心,難解九連環。十八彎的水路……需要一個高超的舵手。
方天輕輕嘆息著,然後同樣執筆,在希岩的這本小冊上,除於首頁同樣署了「浮生記」書名等之外,還於末尾空出幾頁的其中一頁上,緊隨希岩的正文之後,題了幾句話,算是讀後感吧。
「身是舟兮心是舵,茫茫塵海共纏磨。誰有千識萬種力,破那風浪無限多?」
這其實是方天以前的感悟,但於讀完希岩的這本小冊,再次想來,再次題於筆端,自是又多了一份特別的指代。以後,每一個讀完這本書的人,看到這幾句話,都會知道它所指的,對應於修行之中,到底是什麼。
知道,就會思考。
思考,就會多一些選擇。
多一些選擇,未來的道路未必會更加開闊,但總是聊勝於無的。
題完這幾句話之後,方天於下一頁,再次題了一些東西,這次所題的,卻是前世蘇東坡的那首《定風波》了:
「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繼以前送給沙迦之後,這次方天算是正式地讓這首詞在這個世界面世。
方天相信,這本小冊子的主人,也即希岩,在看到這首詞之後,同樣會喜歡上的。
在繼續休息半晌之後,因思及木羅在成為魔法師之後的表現與希岩的情況差不多算是「異曲同工」,是以,方天第三次翻開的,是木羅的那本小冊子。
比起前兩位,這位閣下在魔法學徒的整個階段,走得算是相當順暢。
埃里克是屬於「大器晚成」的類型,而大器晚成麼,早先,肯定是不怎麼成的,在埃里克的敘述中,他是一步一步,輾輾轉轉地走到了九級,別說從三級到四級、從六級到七級這樣的關鍵性突破了,就是其它任何一級,都總是顯得不怎麼順利。
希岩則是六級後遇到了一個極大的檻,後來雖然越過檻了,卻留下了一直延續到九級才發作的後遺症。
木羅不一樣。
這位閣下負良材,遇明師,得真傳,一路幾乎是無波無折地,就走到了九級。
但同樣因為中途失去了老師,失去了監督,當然主要是指點,被外界的環境一「化」,就化得忘乎所以,暈頭轉向了,七級之後,無法再專心致志地致力於修行。
修行這玩意兒,雖說是身心並舉,但絕大多數時候,完全是「心」在作主導,簡單地用一句話來描述,那就是「全憑心意用功夫」。
而七級之後,木羅的心不純了。
其結果,不用想也知道。
再天才的人,再擁有真傳的人,心一不純,基本上,在剛開始不純的那個瞬間,差不多就已經完蛋一半了。
而在平平淡淡地述完了這一段人生過往之後,木羅僅用一句話,來作為這一段的收束:「不論何種之歡,若不應該,到得頭來,必反喜為憂,反樂為辱。」
再後面,就是濃墨重寫其如何晉入法師的過程了,尤其是「寧靜致遠」四字,被其用當初從方天這裡回返後的事實與經歷,解析得異常真切,看完後,任何人都能感受到,這人,真的「寧」了,真的「靜」了,也真的「遠」了。
而這本小冊子的主人,也正是從這三個字中,一步一個台階,直到跨入法師。
對於其述,方天微微點頭,但方天真正看中的,卻還是前面的那段。
在這本小冊子後面,方天又一次地題寫了讀後感,或者更準確地說是批註:「修行先須明理。理明,然後實證之。其它人生之種種,以理析之,非宜則去。」
「去之又去,是去粗取精。」
「精而純之,則可以期待修行之精進。」
這幾乎,是魔法學徒階段的唯一奧義了。而至於到了法師階段,這個要旨雖說仍舊適用,但已退為次要。推動法師階段前進的,最主要的推動力,不再是這個。
在繼木羅的小冊子之後,方天陸續地讀完了安迪、法爾斯坦、帕特的著述,三人所述,各有精采,此不再贅錄。
而完整地翻閱了六人之作後,方天的第一個感受就是,身為法師,不論學徒階段如何輾轉,終究是無一等閒之輩。而方天的第二個感受,就是之前他讓這些人各錄一本小書,這個決定,實在是再正確不過了!
這些,真的都是寶貴的財富啊。
對他方天來說是,對書寫者自己來說是,對協會現在及將來的上下來說,同樣是。
不需要其它更多,其實就是這六本書,嗯,六本小冊子,就足以讓外間無數的魔法師為之瘋狂了,而現在,它們就這麼靜靜地被置於一張最平凡無奇不過的長椅上,然後不久之後,會被復位於同樣平凡無奇的藏書閣中。
有六本,就可以有六十本、六百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