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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前世的時候,或者也可以一直延伸到不久以前,方天對這句話都是不太信服的,總覺得,這話太玄乎,未必可靠。但是現在,自從十字修行體系建立之後,再來看向這話,卻是一目了然。
十字修行體系,是從修行中發現,在修行中建立,然後應用於修行。
但卻不止是可以應用於修行。
因為它的立足點是「人」。
是以,只要是「人」的事,就都可以用它來分解,來梳理,來剖析。
圍棋既然是人下的,那當然也可以自此切入。
不論從事哪一行哪一業的人,撇除外界的際遇問題,在自身方面,涉及到的不過就是那幾個東西,身體,精神力,意識,心。
當一個人年齡大了之後,首先,身體衰退,於是緊隨著,精神力的凝定有所不足。
同時,隨著年齡越大,接觸的東西越多,意識的內容也就越來越駁雜。
對修行者而言,可以從駁雜中走向海納百川,然後重新萃取,獲得殊勝成就。而對一個普通人而言,意識駁雜,於需要專注的事業而言,卻是一項極大的災難。
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問題,那就是成年之後,一個圍棋手,就很難再是一個「純粹」的圍棋手,情慾、感情、婚姻、家庭、人生責任以至於人生道路等等問題,全都紛至沓來,慢慢地侵入其心及意識之中。
心不再純粹。
意識不再專注。
精神力不再凝定。
身體也從生機勃勃開始一步步走向下坡路。
這四個方面,全都有退無進。
是以,一個圍棋手,在不講際遇只拼身心的圍棋之道上,面臨著「四衰」齊至的情況,還怎麼求進步?
能困守不退,便已是極大的天才了。
縱有些許技藝上的進步,在那根本性的「四衰」催逼之下,也不過就是杯水車薪,無濟於事。
因此,「二十歲不成國手,終生無望。」這句話,並非神話,並無玄虛。
相反,能打破這句話的人,才是神話,才是玄虛。
前世的圍棋之道是這樣,對於這個世界的修煉者來說,如果不能像他一樣建立一個可靠的修行體系,並用之來指導修行的話,那無疑也同樣是「修者成名需趁早」。
越早越好。
十歲就晉入法師,都不嫌早。
在這一道途中,如果沒有特殊的際遇,是很難指望「大器晚成」的,通常來說,能成就「大器」的,都是「早成」。
十字修行體系,也是一把鑰匙,打開「人」這把鎖的鑰匙。
隨著對其認識愈來愈深入,方天對整個世界的認識,也在跟著愈來愈深入,深入到,在今天晚上,端著酒杯向安迪埃里克等人走去的時候,突然地就想起了自我之道與世界之道的接洽與融合問題。
那個時候,無暇多想,此時,在腦海里慢慢思量,方天卻是想起了前世的兩個人。
華夏古代,兩個都是大名鼎鼎的人物,老子和孔子。
用前世及以前的目光看去,他們的形象縹緲而不實在。但是這時,方天再看向兩人,卻忽然明白,這兩位都是成就了自我之道的人物,然後,在面對世界的時候,方式大有差異。
老子成就於世界,回饋給世界的,是八十一章五千餘言,然後,就是萬事不管,隨緣自適,任它地覆又天翻,我只飄然處其間。
孔子不一樣。
孔子刪詩(詩經)定易(易經),但都只是述而不作,也就是「純引用」、「純整理」、「純打醬油」、「以上一切言論都與本人無關,本人概不負任何法律責任」。
而一部流傳於後世的《論語》,也只是其弟子所自發整理而成,同樣與孔子本人無關。
真正代表著孔子對這個世界態度的,是其編纂的《春秋》史傳。
完成這部書後,孔子說了一句話,知我罪我,其惟《春秋》!
這句話的意思是,想了解我,想理解我,只有通過《春秋》;如果我給後世留下罪過,也只會是因為這本《春秋》。
因為這本書,是以己意凌駕於事實。
在這本書里,孔子有著極鮮明的褒貶,並且,孔子還刻意地虛擬了一個並不存在的「理想國」。一切,都是「讓事實為我說話」。
理想國其實並不存在,但是孔子說,上古時候是有的。
——既然人間沒有,現在沒有,但又是眾人之所願,那為什麼不人為地打造一個出來?讓上上下下以及千秋萬世向著這個目標而努力?努力到總有一天,它會無中生有,真的誕生在這方世界上。
也讓這個世界千千萬萬心向美好的人,在真正的美好沒有到來之前,在人生陷入黑暗的時候,心中始終有著那麼一絲溫暖,一絲憧憬,一絲希望。
為著這份意圖,縱然虛擬,縱然捏造,縱然「歪曲事實」,這個罪責,我也擔了。
孔子如是想,如是說,如是做。
罪責果然來了。
事實只有一個,人心的善惡卻是各不相同。既然你可以以善扭曲事實,那我憑什麼就不可以以惡扭曲事實?本質上,大家都是乾的一樣的事嘛!
誰也別說誰高尚,當然,誰也別說誰卑鄙。
就以那個倒霉鬼楊二來說,在隋朝滅亡了很多很多年之後,有人站出來說,大隋名士薛道衡的死是因為詩寫得很好,讓楊二嫉妒了,所以就把他給掛了,並且在把他給掛了的時候,還親自上場,說道:「你還能再寫『暗牖懸蛛網,梁空落燕泥』的詩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