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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言語的解說,只是,所有人都明白,那少年為何不敢睡一下,別說睡了,或許,只是一個打盹,手或腳就會松滑,然後就會從那繩索上滑落下去?
日月輪迴,只十數日的時間,那少年便已神昏意遲,而其形容之枯槁,看起來更是比之前的那老婦人更甚。
十數日,在看到這場景的所有人意識中,卻漫長得好似十數年、數十年,甚至數百年。
但就在這一天,太陽又一次升起的時候,真正令人絕望的事情卻來了。
之前的攀爬,看似令人絕望,但絕望之中,始終有一線希望。儘管,那所謂的希望很渺茫。
但這時,那繩索,斷了……
只在視線兩三步外的前方,這一上一下的繩索,到此中斷,就像被誰用刀切開一樣。這繩索的盡頭,就是那般無憑無靠地懸在半空。
已如尋常老人一般的龍傲天遲鈍了好久,才反應過來,望著那繩索斷裂的方向,又是遲疑了好久。
一點一點爬過去,龍傲天緩緩伸出手來,向著繩索斷裂的前方試探。
那裡或許有什麼東西,只是看不見而已,不然這繩索為何可以這般奇怪地懸空著?
但龍傲天失望了,或者說,絕望,真正的絕望?
前方,一無所有,只是虛空。
少年漠然地看著前方,看著天上,看著腳下,看著身後。
前方,一片茫茫,身後,一片茫茫。天上,一片蒼蒼,腳下,一片蕩蕩。
上無天,下無地,前無路,後無歸。
途窮思歸。
少年卻知道,沒有歸路。
之前,從通天橋上跳下來的一幕,還在眼前閃過。龍傲天怔怔地望著身後,默默無語。別說不可能返回通天橋,就是現在,他還有沒有轉向回走一兩步的精力或者說勇氣?
一身的所有,早在這一路之上,磨折殆盡了。
前事,或者說回憶,就在這時,紛然而出。
「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尋常人。老師,多謝您的苦心。但請容我,自尋其路。您的路,和父親的路,都不是我的選擇。」
那是一個青澀的少年,這麼大聲地對一個老者說道。
之前,故事的場景,都如真實。此時,卻轉變為黑白的呈現。好像整個天地,亦只剩下了黑和白。
「你從哪裡來?」——「我從一無所有中來。」
「你是誰?」——「我是一個站在地上,仰望著天空的人。」
「你往哪裡去?」——「我欲向天行,苦無朝天路。」
畫面一轉,少年還是少年,只是面上,卻已帶著不少風霜的痕跡,而那個苦苦追尋的少年,在一個小島上,面對著三塊石碑,如此這般地說道。
畫面再一轉,小島不見,石碑不見。
隨著青石階梯的延展,盡頭,只是一個看起來再尋常不過的小院。
「你確定選擇這條路?一入此間路,再無回頭時。」
「我確定。」
「好,你選擇了『截斷眾流』,從現在起,你便是我截教門徒。順著這條階梯走下去吧,你會得到你想要得到的。」
再下一刻,階梯忽然不見。
前一腳還是階梯,下一腳,已是一片茫茫天地。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獨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強字之曰道,強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遠,遠曰反。故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天發殺機,移星易宿;地發殺機,龍蛇起陸;人發殺機,天地反覆;天人合發,萬化定基。觀天之道,執天之行,順乎天而應乎人,萬事萬物,於斯盡矣。」
漫天風雪之中,有聲音,這般淡淡響起。
畫面再轉,天地倏靜。
那是一個青衣人站在一個端坐的老者面前。
「你既擇此路,他日當得無悔。行此之路,當持三物,曰勇,曰力,曰慧。勇則劍心生,力則劍刃成,慧則劍柄就。有勇無力,人人可辱,有力無慧,授柄於人。此三物,乃劍之三要。三要齊聚,方可以持劍,持劍在手,方可以橫行。你當謹記之。」
黑水河邊,西天殘照。
一塊石碑,如亘古便在那般地,佇立著。
「一橋飛架南北,天塹變通途!」
「幽冥河上通天橋,幾人走過幾人夭?」
當石碑於畫面中漸漸虛化的時候,場景再次無聲轉換,已是一個少年,大步走在一座通天之橋上。
「少年人,轉過身來,來,這裡,走了這麼遠的路,累了吧?過來歇一歇啊!」
「是啊,真是傻子,還是太年輕了,不懂事啊!累死累活的,到頭來,圖個什麼?」
「不管橋那頭是好是壞,我本來就是要過橋的。他們肯定也是,但是他們,背叛了自己。」
「就算到頭來什麼都沒有,什麼都得不到,我也還是要過橋!我龍傲天頭上是天,腳下是地,生來就是為了頂天立地,卻絕不是為了背叛自己來的!」
……
橋上的場景,再次一一呈現。
畫面雖是黑白,呈現的,卻是繽紛之物事。
然後漸漸地,通天橋過,少年縱身一躍,再之後,便是漫長的踽踽獨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