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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方天卻是知道。
真要說起來，莫里希的這狀態，還是他害的。當然，其實也不能說是害的。而是，之前的莫里希，正是所謂的哀莫大於心死，他以為他的一輩子也就那樣了。前塵往事，俱都不敢不願也不會再去回首。在心理上，完成了一種對往事的隔離。
而十數年來，在紅石鎮落腳安居，也漸漸地習慣了楓林傭兵團鎮團法師的身份，不會再想去改變什麼了。如果沒有什麼意外發生的話，他的一輩子就會這樣平平靜靜地走下去。
有著這樣的覺悟，所以他的意識也是比較平和的。
但是現在，那個「意外」發生了。
本來平和的意識中，那個被刻意遺忘與塵封的死角，那個從不再去接觸面對的地方，被打了開來。然後，所有的怨憤、悔恨和不甘，像是衝破了籠子的野獸，在他的意識中不分晝夜地咆哮起來。
不把這些肆虐的野獸消滅或者安置好，他的意識永遠不會再寧靜，當然，話又說回來，如果把它們消滅了，那再次寧靜下來的意識，和以前的那種寧靜，也就絕不是一回事了。
以前那是偏安一隅，看起來無所謂，有時還樂呵呵的，其實心裡還是痛的。
之後，那可就是狼煙盡掃，四宇寰清了。
當然，這只是遠景瞻望甚至是設想，能不能真有這一天，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方天目光深遠，莫里希的前塵與現在，甚至於那遙不可及的未來，好像都在他的眸子中沉浮。
在這種目光的注視下，莫里希的身體莫名地微微顫慄起來，然後他就聽到方天淡淡地說道：「莫里希，如果我說，我必定可以讓你晉升九級，你相信不相信？」
聽到這話，莫里希再也坐不住了，而是改為拜伏在地，然後，抬起頭來，目光堅定地道：「殿下，我信！」
「那我現在問你，假如到了九級，你想做什麼？」方天問道。
假如到了九級，我想做什麼？
方天這一問，像是一道莫名的法術從天而降，籠罩了莫里希的整個身心。一剎那間，莫里希的思緒翻騰，再難抑止，好多畫面，好多久遠的畫面，都在眼前晃動起來……
「莫里希，雖然你是兄長，但你的資質駑鈍如此，委實讓我失望。下去吧……以後，你須怨不得我。」威嚴的面孔，帶著淡淡歉疚的語氣，那是父親吧，從意識中淡去很久很久的父親。
「大哥，對不起了，哈哈。其實也就年歲上你是大哥，不過誰在意這個東西呢？好走，不送，外面風大，注意保重啊，別不小心死在了外面，那可是會讓你親愛的弟弟傷心的啊。還有，艾米莉你也不用再掛心了，我會替你好好照顧她的，哈哈……」那是一個年輕卻驕狂的面孔。
是驕狂吧？還是說，志得氣滿的人本來就應該是那個樣子的？
那個人其實說的沒錯，他們並不是兄弟。除了父親那根紐帶，還有哪一點可以讓他們成為兄弟呢？
「莫里希是廢物，你這個和廢物做兄弟的倒霉蛋，也是廢物！我要是不在你臉上踩一腳，怎麼才能讓你知道你是個廢物呢？放心，我也不會殺你，你好歹也是格奇大師的弟子，哦，說錯了，是學生。哦，他媽的，又說錯了，是前學生！以後和莫里希那個廢物一起好好在地上爬吧，最好別站起來了，那不適合你們！」那又是誰呢？
……
一張又一張面孔浮現，一個又一個場景浮現，最後，面孔散去，場景散去，莫里希發現自己臉上涼涼的，伏跪在井中。
深井上方，小雨依然。可是他臉上的，不是雨，而是淚。
「殿下，莫里希心愿無多，如果真有那麼一天，只是想去見一個人，殺一個人。然後終生追隨殿下，再不奢求其它。如果殿下不棄的話，莫里希願做殿下的影子。」莫里希沒有去擦臉上的淚，而是就這麼斬釘截鐵地說道。
見一個人，殺一個人？
這話說得，果然世界不一樣啊。方天此時無心感慨，只是說道：「莫里希，你且在這裡挖一個小坑。」
「殿下，你是說，這裡？」莫里希有點訝異地指著兩人身邊的青石井底。
「嗯。」方天點了點頭。
一塊長條形的巨石被掀起放在一邊，莫里希用土系魔法，挖了一個一米見方的坑洞。「殿下……」做完了這個之後，莫里希不解其圖地疑惑問道。
「莫里希，不要說話，現在我們來看這坑。」方天緩緩說道。
下一刻，兩人，哦不，應該說是三人，一起無聲地注視著這坑。
本來就是八九米深的地下，時刻都在些微地滲著水的，只不過周壁及井底都有青石相隔，又兼方天過段時間就用魔法清干一下，所以一直乾爽。
而現在，這實際上是深入地下十米的坑洞，向外滲水的情形，不用去看都感覺得出來。
不多大一會兒，小小的坑中就滲了近一半的水。
「莫里希，看了這，不知你是否有什麼感覺？」方天問道。
「殿下是說？」莫里希想了會，還是不解。
「這大地，就是我們的身體，這坑，就是我們的意識空間，這水，就是我們的精神力。」方天淡淡說道。
方天這話一出，如同一道無聲的驚雷，炸響在莫里希和沙迦兩人的心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