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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婆婆冷笑道:「事到如今,只怕也由不得你了。」說著欺身而上,手按刀柄。
那人對史婆婆毫不理睬,向石破天道:「小人領路,石幫主請。」轉身便行。石破天和史婆婆、石清等都跟隨其後。只見他沿著海邊而行,轉過兩處山坳,沙灘邊泊著一艘小舟。這艘小舟寬不過三尺,長不過六尺,當真是小得無可再小,是否能容得下兩人都很難說,要想多載一人,顯然無法辦到。
那人說道:「各位要殺了小人,原只一舉手之勞。哪一位若是識得去俠客島的海程,盡可帶同石幫主前去。」
史婆婆和石清面面相覷,沒想到俠客島布置得如此周密,連多去一人也是決不能夠。各人只聽過俠客島之名,至於此島在南在北,鄰近何處,卻從未聽到過半點消息,何況這「俠客島」三字,十九也非本名,縱是出慣了洋的舟師海客也未必知曉,茫茫大海之中,卻又如何找去?極。四槊,海中不見有一艘船隻,亦無法駕舟跟蹤。
史婆婆驚怒之下,伸掌便向那漢子頭頂拍去,掌到半途,卻又收住,向石破天道:「徒兒,你把銅牌給我,我代你去,老婆子無論如何要去跟老瘋子死在一起。」
那黃衣漢子道:「島主有令,若是接錯了人,小人處斬不在話下,還累得小人父母妻兒盡皆斬旨。」
史婆婆怒道:「斬就斬好了,有什麼稀罕?」話一出口,心中便想:「我自不稀罕,這傢伙卻稀罕的。」當下另生一計,說道:「徒兒,那麼你把長樂幫幫主的位子讓給我做,我是幫主,他就不算是接錯了人。」
石破天躊躇道:「這個……恐怕……」
那漢子道:「賞善罰惡二使交代得清楚,長樂幫幫主是位年方弱冠的少年英雄,不是年高德劭的婆婆。」史婆婆怒道:「放你的狗屁!你又怎知我年高德劭了?我年雖高,德卻不劭!」那人微微一笑,逕自走到海邊,解了船纜。
史婆婆嘆了口氣,道:「好,徒兒,你去吧,你聽師父一句話。」石破天道:「自當遵從師父吩咐。」史婆婆道:「若是有一線生機,你千萬要自行脫逃,不能為了相救爺爺而自陷絕地。此是為師的嚴令,決不可違。」
石破天愕然不解:「為什麼師父不要我救她丈夫?難道她心裡還在記恨麼?」心想爺爺是非救不可的,對史婆婆這句話便沒答應。
史婆婆又道:「你去跟老瘋子說,我在這裡等他三個月,到得明年三月初八,他若不到這裡會我,我便跳在海里死了。他如再說什麼去碧螺山的鬼話,我就做歷鬼也不饒他。」石破天點頭道:「是!」
阿繡道:「大哥,我……我也一樣,我也等你三個月,在這裡等你到三月初八。你如不回來,我就……跟著奶奶跳海。」石破天心中又甜蜜,又悽苦,忙道:「你不用這樣。」阿繡道:「我要這樣。」這四個字說得聲音甚低,卻是充滿了一往無悔的堅決之意。她輕聲又加了一句:「為了我的……心肝寶貝!」這句話只石破天一人聽到,他大喜之下,大聲道:「我也這樣!」
閔柔道:「孩子,但願你平安歸來,大家都在這裡為你祝禱。」石破天道:「石夫人你自己保重,不用為你兒子擔心,他跟著謝先生會變好的。你也不用為我擔心,我這個長樂幫幫主是假的,說不定他們會放我回來。張三、李四又是我結義兄長,真有危難,他們也不能見死不救。」閔柔道:「但願如此。」心中卻想:「這孩子不知武林中人心險惡,這種金蘭結義,豈能當真?」
石清道:「小兄弟,在島上若是與人動手,你只管運起內力蠻打,不必理會什麼招數刀法。」他想石破天內力驚人,一線生機,全繫於此,但講到招數刀法,就靠不住了。石破天道:「是。多謝石莊主指點。」
閂萬劍拉著他的手,說道:「賢婿,咱們是一家人了。我父年邁,你務必多照看他些。」石破天聽他叫自己為「賢婿」,不禁臉上一紅,道:「這個我必盡力。阿繡的爺爺,也就是我的爺爺。」
只有成自學、齊自勉、梁自進三人卻充滿了幸災樂禍之心,均想:「三十年來,已有三批武林高節前赴俠客島,可從沒聽見有一人活著回來,你這小子不見得三頭六臂,又怎能例外?」但也分別說了些「小心在意」、「請照看著掌門人」之類敷衍言語。
當下石破天和眾人分手,走向海灘。眾人送到岸邊,阿繡和閔柔兩人早已眼圈兒紅了。
史婆婆突然搶到那黃衣漢子身前,啪的一聲,重重打了他一個耳光,喝道:「你對尊長無禮,叫你知道些好歹!」
那人竟不還手,撫著被打的面頰,微微一笑,踏人小舟之中。石破天向眾人舉手告別,跟著上船。那小舟載了二人,船邊離海水已不過數寸,當真再不能多載一人,幸好時當寒冬,南海中風平浪靜,否則稍有波濤,小舟難免傾蒗。俠客島所以選定臘月為聚會之期,或許便是為此。
那漢子劃了幾槳,將小舟劃離海灘,掉轉船頭,扯起一張黃色三角帆,吃上了緩緩拂來的北風,向南進發。
石破天向北而望,但見史婆婆、阿繡等人的身形漸小,兀自站在海灘邊的懸崖上凝望。直到每個人都變成了微小的黑點,終於再不可見。
入夜之後,小舟轉向東南。在海中航行了三日,小船中只有些乾糧清水,石破天和那船夫分食。到第四。午間,屈指正是臘只初八,那漢子指著前面一條黑線,說道:「那便是俠客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