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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婦不時發出幾下冷笑之聲,又令丁不四不敢以凡庸的招數相授,只要攻守之際有一招不夠凌厲精妙,那老婦便出言相譏。她走火之後雖行動不得,眼光仍十分厲害,就算是一招高明武功,她也要故意詆毀幾句,何況是不算十分出色精奧的招式。
丁不四打醒了精神,傳授石破天拳掌,這股全力以赴的兢兢業業之意,竟絲毫不亞於當年數度和那老婦真刀真槍的拼鬥。又教數十招,天色將明,丁不四漸感焦躁,突然拳法一變,使出一招先前教過的「渴馬奔泉」,連拳帶人,猛地撲將過去。
石破天叫道:「次序不對了!」丁不四收招站定,說道:「有什麼次序不次序的?只要是教過你的便行。」石破天倒也沒忘他曾教過用「粉蝶翻飛」來拆解,當即依式縱身閃開。丁不四心想:「我只須將你逼下江去,就算是贏了。小翠再要說嘴,也已無用。」踏上一步,一招「橫掃千軍」,雙臂猛掃過去。石破天仍依式使招「和風細雨」,避開了對方狂暴的攻勢,但這步一退,左足已踏上了船舷。
丁不四大喜,喝道:「下去吧!」一招「鐘鼓齊鳴」,雙拳環擊,攻他左右太陽穴。依照丁不四所授的功夫,石破天該當退後一步,再以「春雲乍展」化開來掌,可是此刻身後已無退路,一步後退,便踏入了江中,情急之下不暇多想,生平學得最熟的只丁璫所教的那兩招,也不理會用得上用不上,一閃身,已穿到了丁不四背後,右手以「虎爪手」抓住他「靈台穴」,左手以「玉女拈針」拿住他「懸樞穴」,雙手一拿實,強勁內力陡然發出。
丁不四大叫一聲,坐倒艙板。
其實石破天內力再強,憑他只學幾天的擒拿手法,又如何能拿得住丁不四這等武學高手?只因丁不四有了先人為主的成見,認定石破天必以「春雲乍展」來解自己這招「鐘鼓齊鳴」,而要使「春雲乍展」,非退後一步而摔入江中不對。他若和另一個高手比武,自會設想對方能有種種拆解之法,拆解之後跟著便有諸般厲害後招,自必四面八方都防到了,決不能讓對手閃到自己後心而拿住了要穴。但他跟石破天對拳大半夜,拆解百餘招,對方招招都一板一眼,全然依准自己所授的法門而發,心下對他既沒半分提防之意,又全沒想到這渾小子居然會突然變招,所用的招數卻純熟無比,出手如風,待要擋避,已然不及,竟著了他的道兒。偏生石破天的內力厲害,勁透要穴,以丁不四修為之高,竟也抵擋不住。
這一下變故之生,丁不四和石破天固吃驚不小,那老婦也錯愕無已,「哈哈,哈哈」狂笑兩下,暈厥了過去,雙目翻白,神情可怖。
石破天驚道:「老太太,你……你怎麼啦?」
阿繡身在艙里,瞧不見船頭上情景,聽石破天叫得惶急,忙問:「這位大哥,我奶奶怎麼了?」石破天道:「啊喲……她……暈過去啦,這一次……這一次模樣不對,只怕……只怕……難以醒轉。」阿繡驚道:「你說我奶奶……已經……已經死了?」石破天伸手去探了探那老婦鼻息,道:「氣倒還有,只不過模樣兒……那個……那個很不對。」阿繡急道:「到底怎麼不對?」石破天道:「她神色像是死了一般,我扶起你來瞧瞧。」
阿繡不願受他扶抱,但實在關心祖母,躊躇道:「好!那就勞你這位大哥的大駕。」
石破天一生之中,從未聽人說話如此斯文有禮,長樂幫中諸人跟他說話之時儘管恭謹,卻是敬畏多過了友善,連小丫頭侍劍也總是掩不住臉上惶恐的神色。丁璫跟他說話有時十分親熱,卻也十分無禮。只有這個姑娘的說話,聽在耳中當真是說不出的熨帖舒服,於是輕輕扶她坐起,將一條薄被裹在她身上,然後將她抱到船頭。
阿繡見到祖母暈去不醒的情狀,「啊」的一聲呼叫,說道:「這位大哥,可不可以請你在奶奶『靈台穴』上,用手掌運一些內力過去?這是不情之請,可真不好意思。」
石破天聽她說話柔和,垂眼向她瞧去。這時朝陽初升,只見她一張瓜子臉,下巴微圓,卻沒丁璫那麼尖,但清麗文秀,一雙明亮清澈的大眼睛也正在瞧著他。兩人目光相接,阿繡登時羞得滿臉通紅,她沒法轉頭避開,便即閉上了眼睛。石破天衝口而出:「姑娘,原來你也這麼好看。」阿繡臉上更加紅了,兩人相距這麼近,生怕說話時將口氣噴到他臉上,小嘴緊緊閉住。
石破天一呆,道:「對不起!」輕輕將她放上艙板,靠在船艙門邊,再伸掌按住那老婦的「靈台穴」,也不知如何運送內力,便照丁璫所教以「虎爪手」抓人「靈台穴」的法子,發勁吐出。
那老婦「啊」的一聲,醒了過來,罵道:「渾小子,你幹什麼?」石破天道:「這位姑娘叫我給你運送內力,你……你果然醒過來啦。」那老婦罵道:「你封了我穴道啦,運送內力,是這麼幹的?」石破天訕訕地道:「對不起,對不起。我實在不會,請你教一教。」
適才他這麼一使勁,只震得那老婦五臟六腑幾欲翻轉,「靈台穴」更遭封閉,好在她練功走火,穴道早已自塞,這時封上加封,也不相干。她初醒時十分惱怒,但已知他內力渾厚無比,心想:「這傻小子天賦異稟,莫非無意中食了靈芝仙草,還是什麼通靈異物的內丹,以致內力雖強,卻不會運使。我練功走火,或能憑他之力,得能打通被封的經脈?」便道:「好,我來教你。你將內息存于丹田,感到有一股熱烘烘的暖氣了,是不是?你心中想著,讓那暖氣通到手少陽三焦經的經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