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頁
石破天舉步向客棧走去,走出數丈,一回頭,只見石中玉已坐起身來,似在和丁璫低聲說話,忽聽得丁璫咯的一笑,聲音雖輕,卻充滿了歡暢之意,又見兩人摟抱在一起。石破天突然之間心中一陣劇烈的難過,隱隱覺得:從今而後,再也不能和丁璫在一起了。
他略一踟躕,隨即躍人客棧,推窗進房。房巾悶香氣息尚濃,他凝住呼吸開了窗子,讓冷風吹入,只聽遠處馬蹄聲響起,知是丁璫和石中玉並騎而去,心想:「他們到哪裡去了?丁丁當當這可真的開心了吧?我這般笨嘴笨舌,跟她在一起,原是常常惹她生氣。」
在窗前悄立這久,喉頭漸漸痛了起來,當即鑽入被窩。
丁璫所敷的藥膏果然靈驗,過不到小半個時辰,石破天喉頭已十分疼痛,伸手摸去,觸手猶似火燒,腫得便如生了個大瘤。他挨到天色微明,將喉頭藥膏都擦在被上,然後將被子倒轉來蓋在身上,以防給人發覺藥膏,然後呻吟了起來。那是丁璫教他的計策,好令石清夫婦關注他的喉痛,縱然覺察到頭暈,懷疑或曾中過悶香,也不會去分心查究。
他呻吟了片刻,石清便已聽到,問道:「怎麼啦?」語意之中,頗有惱意。閔柔翻身坐起,道:「玉兒,身子不舒服麼?」不等石破天回答,便即披衣過來探看,一眼見到他雙頰如火,頸巾更腫起了一大塊,不由得慌了手腳,叫道:「師哥,師哥,你……你來看!」
石清聽得妻子叫聲之中充滿了驚惶,當即躍起,縱到兒子炕前,見到他頸中紅腫得厲害,心下也有些發慌,說道:「這多半是初起的痛疽,及早醫治,當無大害。」問石破天道:「痛得怎樣?」
石破天呻吟了幾聲,不敢開口說話,心想:「我為了救你們,才假裝生這大瘡。你們這等關心,可見石中玉雖然做了許多壞事,你們還是一十分愛他。可就沒一人愛我。」心中一酸,不由得目中含淚。
石清、閔柔見他兒乎要哭了出來,只道他痛得厲害,更是慌亂。石清道:「我去找個醫生來瞧瞧。」閔柔道:「這小鎮上怕沒好醫生,咱們回鎮江去請貝大夫瞧瞧,好不好?」石清搖頭道:「不!沒的既讓白萬劍他們起疑,又讓貝海石更多一番輕賤。」他知貝海石對他兒子十分不滿,說不定會乘機用藥,加害於他,當即快步走了出去。
閎柔斟了碗熱湯來給石破天喝。這毒藥藥性甚是厲害,丁璫又給他搽得極多,咽喉內外齊腫,連湯水都不易下咽。閔柔更是驚慌。
不久石清陪了個六十多歲的大夫進來。那大夫看著石破天的喉頭,又搭了他雙手腕脈,連連搖頭,說道:「醫書云:痛發有六不可治,咽喉之處,藥食難進,此不可治之一也。這位世兄脈洪弦數,乃陽盛而陰滯之象。氣,陽也,血,陰也,血行脈內,氣行脈外,氣得邪而郁,津液稠粘,積久滲入脈中,血為之濁……」他還在滔滔不絕地說下去,石清插口道:「先生,小兒之痛,尚屬初起,以藥散之,諒無不可。」那大夫搖頭擺腦地道:「總算這位世兄命大,這大痛在龍潭鎮上發作出來,遇上了我,性命是無礙的,只不過想要在數。之內消腫復原,卻也不易。」
石清、閔柔聽得性命無礙,都放了心,忙請大夫開方。那大夫沉吟良久,開了張藥方,用的是芍藥、大黃、與歸、桔梗、防風、薄荷、芒硝、金銀花、黃芪、赤茯苓等幾味藥物。石清粗通藥性,見這些藥物都是消腫、化膿、消毒之物,倒是對症,便道:「高明,高明!」送了二兩銀子診金,將大夫送了出去,親去藥鋪贖藥。
待得將藥贖來,雪山派諸人都已得知。白萬劍生怕石清夫婦鬧什麼玄虛,想法子搭救兒子,假意到房中探病,實則是察看真相,待見石破天咽喉處的確腫得厲害,閔柔驚惶之態絕非虛假,白萬劍心下暗暗得意:「你這奸猾小子好事多為,到得凌霄城後一刀將你殺了,倒便宜了你,原是要你多受些折磨。這叫做冥冥之中,內有報應。」但當著石清夫婦的面,也不便現出幸災樂禍的神色,反對閔柔安慰了幾句,退出房去。
石清瞧著妻子煎好了藥,服侍兒子一口一口地喝了,說道:「我已在外面套好了大車。中玉,男子漢大丈夫,可得硬朗些,一點兒小病,別耽誤了人家大事。咱們走吧。」
閔柔躊躇道:「孩子病得這麼厲害,要他硬挺著上路,只怕……只怕病勢轉劇。」石清道:「善惡二使正赴凌霄城送邀客銅牌,白師兄非及時趕到不可。要是威德先生和他們動手之時咱們不能出手相助,那更加對不起人家了。」閔柔點頭道:「是!」幫著石破天穿好了衣衫,扶他走出客棧。
她明白丈夫的打算,以石清的為人,決不肯帶同兒子偷偷溜走。俠客島善惡二使上凌霄城送牌,白自在性情暴躁無比,一向自尊自大,決不會輕易便接下銅牌,勢必和張三、李四惡鬥一場。石清是要及時趕到,全力相助雪山派,倘若不幸戰死,那是武林的常事,石家三人全都送命在凌霄城中,兒子的污名也就洗刷乾淨了。但若竟爾取勝,合雪山派和玄素莊之力打敗了張三、李四,兒子將功贖罪,白自在總不能再下手殺他。
閔柔在長樂幫總舵中親眼見到張三、李四二人的武功,動起手來自是勝少敗多,然而血肉之軀,武功再高,總也難免有疏忽失手之時,一線機會總是有的,與其每日裡提心弔膽,鬱鬱不樂,不如去死戰一場,圖個僥倖。他夫婦二人心意相通,石清一說要將兒子送上凌霄城去,閔柔便已揣摸到了他的用意。她雖愛憐兒子,終究是武林中成名的俠女,思前想後,畢竟還是丈夫的主意最高,是以一直沒加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