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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少女止步回身,右手拉住了他左手,笑靨如花,說道:「好啦,你定要扯足了順風旗才肯罷休,我便依了你。我姓丁名鐺,你一直便叫我『丁丁當當』。你記起來了嗎?」幾句話說完,驀地轉身,飛步向前急奔。
石破天給她一扯之下,身子向前疾沖,腳下幾個踉蹌,只得放開腳步,隨她狂奔,初時氣喘吁吁的十分吃力,但急跑了一陣,內力調勻,腳下越來越輕,竟全然不用費力。
也不知奔出了多少路,只見眼前水光浮動,已到了河邊,丁璫拉著他手,輕輕一縱,躍卜?泊在河邊的一艘小船船頭。石破天還不會運內力化為輕功,砰的一聲,重重落在船頭,船旁登時水花四濺,小船不住搖晃。
丁璫「啊」的一聲叫,笑道:「瞧你的,想弄個船底朝天麼?」提起船頭竹篙,輕輕一點,便將小船盪到河心。
月光照射河上,在河心映出個缺了一半的月亮。丁培的竹篙在河中一點,河中的月亮便碎廣化成一道道銀光,小船向前盪了出去。
石破天見兩岸都是楊柳,遠遠望出去才有疏疏落落的幾家人家,夜深入靜,只覺一陣陣淡淡香氣不住送來,是岸上的花香?還是丁璫身上的芬芳?
小船在河中轉了幾個彎,進了一條小港,來到一座石橋之下,丁璫將小船纜索系在橋旁垂柳枝上。水畔垂柳枝葉茂密,將一座小橋幾乎全遮住了,月亮從柳枝的縫隙中透進少許,小船停在橋下,真像是間天然的小屋一般。
石破天贊道:「這地方真好,就算是白天,恐怕人家也不知道這裡有艘船停著。」丁璫笑道:「怎麼到今天才贊好?」鑽入船艙取出一張草蓆,放在船頭,又取兩副杯筷,一把酒壺,笑道:「請坐,喝酒吧!」再取了幾盤花生、蠶豆、干肉,放在石破天面前。
石破天見丁璫在杯中斟滿了酒,登時酒香撲鼻。謝煙客並不如何愛飲酒,只偶爾飲上幾杯,石破天有時也陪著他喝些,但喝的都是白酒,這時取了丁璫所斟的那杯酒來,月光下但見黃澄澄、紅艷艷的,一口飲下,一股暖氣直衝人肚,口中有些辛辣、有些苦澀。丁璫笑道:「這是二十年的紹興女兒紅,味道可還好麼?」
石破天正待回答,忽聽得頭頂一個蒼老的聲音說道:「二十年的紹興女兒紅,味兒豈還有不好的?」
啪的一聲,丁璫手中酒杯掉上船板,酒水濺得滿裙都是。酒杯骨溜溜滾開,咚的一響,掉人了河中。她花容失色,全身發顫,拉住了石破天的手,低聲道:「我爺爺來啦!」
石破天抬頭向聲音來處瞧去,只見一雙腳垂在頭頂,不住晃啊晃的,顯然那人是坐在橋上,雙腳從楊枝中穿下,只須再垂下尺許,便踏到了石破天頭上。那雙腳上穿著白布襪子,繡著壽字的雙梁紫緞面鞋子。鞋襪都十分乾淨。
只聽頭頂那蒼老的聲音道:「不錯,是你爺爺來啦。死了頭,你私會情郎,也就罷了。怎麼將我辛辛苦苦弄來的二十年女貞陳紹,也偷出來給情郎喝?」丁璫強作笑容,說道:「他……他不是什麼情郎,只不過是個……是個尋常朋友。」那老者怒道:「呸,尋常朋友,也抵得你待他這麼好?連爺爺的命根子也敢偷?小賊,你給我滾出來,讓老頭兒瞧瞧,我孫女兒的情郎是怎麼個醜八怪。」
丁璫左手捏住石破天右手手掌,右手食指在他掌心寫字,嘴裡說道:「爺爺,這個朋友又蠢又丑,爺爺見了包不喜歡。我偷的酒,又不是特地給他喝的,哼,他才不配呢,我是自己愛喝酒,隨手抓了一個人來陪陪。」
她在石破天掌心中劃的是「千萬別說是長樂幫主」九個字,可是石破天的母親沒教他識字讀書,謝煙客更沒教他識字讀書,他連個「一」字也不識得,但覺到她在。己掌心中亂搔亂劃,不知她搞什麼花樣,痒痒的倒也好玩,聽到她說自己「又蠢又丑」,又不配喝她的酒,不由得有氣,將她的手一摔,便摔開了。
丁璫立即又伸手抓住了他手掌,寫道:「有性命之憂,一定要聽話」,隨即用力在他掌上捏了幾下,像是示意親熱,又像是密密叮囑。
石破天只道她跟自己親熱,心下只覺歡喜,卻不明所以,只聽頭頂的老者說道:「兩個小傢伙都給我滾上來。阿璫,爺爺今天殺了幾個人啦?」
丁璫顫聲道:「好像……好像只殺了一個。」
石破天心想:「我撞來撞去這些人,怎麼口口聲聲的總是將『殺人』兩字掛在嘴邊?」
只聽得頭頂橋上那老者說道:「好啊,今天我還只殺了一個,那麼還可再殺兩人。再殺兩個人來下酒,倒也不錯。」
石破天心想:「殺人下酒,這老公公倒會說笑話!」突覺丁璫握著自己的手鬆了,眼前一花,船頭上已多了一個人。
只見這人鬚髮皓然,眉花眼笑,是個面目慈祥的老頭兒,但與他目光一觸,登時不由自主地機靈靈打個冷戰,這人眼中射出一股難以形容的兇狠之意,叫人一見之下,便渾身感到一陣寒意,幾乎要冷到骨髓中去。
這老人嘻嘻一笑,伸手在石破天肩頭一拍,說道:「好小子,你口福不小,喝了爺爺的二十年女貞陳紹!」他只這麼輕輕一拍,石破天肩頭的骨骼登時格格地響了好一陣,便似已盡數碎裂一般。
丁璫大驚,伸手攀住了那老人的臂膀,求道:「爺爺,你……你別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