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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間大廳角落中一人嗚嗚咽咽地說道:「她為什麼這般罵我?我幾時輕薄過她?我對她一片至誠,到老不娶,她……她卻心如鐵石,連到碧螺山走一步也不肯。」石破天向話聲來處瞧去,只見丁不四雙臂撐在桌上,全身發顫,眼淚簌簌而下。石破天心道:「他也來了。年紀這般大,還當眾號哭,卻不怕羞?」
若在平時,眾英雄自不免群相訕笑,但此刻人人均知噩運將臨,心下俱有自傷之意,恨不得同聲一哭,是以竟無一人發出笑聲。這干英雄豪傑不是名門大派的掌門,!便是一幫一會之主,畢生在刀劍頭上打滾過來,「怕死」二字自是安不到他們身上,然而一刀一槍地性命相搏,未必便死,何況自恃武功了得,想到的總是人敗己勝,敵亡己生。這一回的情形卻大不相同,明知來到島上非死不可,可又不知如何死法。必死之命再加上疑懼之意,比之往日面臨大敵、明槍交鋒的情景,卻是難堪得多了。
忽然丙邊角落中一個嘶啞的女子口音冷笑道:「哼,哼!什麼一片至誠,到老不娶?丁不四,你好不要臉!你對史小翠倘若真是一片至誠,為什麼又跟我姊姊生下個女兒?」
霎時間丁不四滿臉通紅,神情狼狽之極,站起身來,問道:「你……你……你是誰?怎麼知道?」那女子道:「她是我親姊姊,我怎麼不知道?那女孩兒呢,死了還是活著?」
騰的一聲,丁不四頹然坐落,跟著喀的一響,竟將一張梨木椅子震得四腿俱斷。
那女子厲聲問道:「那女孩兒呢?死了還是活著?快說。」丁不四喃喃地道:「我……我怎知道?」那女子道:「姊姊臨死之時,命我務必找到你,問明那女孩兒的下落,要我照顧這個女孩。你……你這狼心狗肺的臭賊,害了我姊姊一生,卻還在記掛別人的老婆。」
丁不四臉如土色,雙膝酸軟,他坐著的椅子椅腳早斷,全仗他雙腿支撐,這麼一來,身子登時向下坐落。幸好他武功了得,足下輕輕一彈,又即虛坐不落。
那女子厲聲道:「到底那女孩子是死是活?」丁不四道:「二十年前,她是活的,後來可不知道了。」那女子道:「你為什麼不去找她?」丁不四無言可答,只道:「這個……這個……可不容易找。有人說她到了俠客島,也不知是不是。」
石破天見那女子身材矮小,臉上蒙了一層厚厚的黑紗,容貌瞧不清楚,但不知如何,這個強凶簕道、殺人不眨眼的丁不四,見了她竟十分害怕。
突然鐘鼓之聲大作,一名黃衫漢子朗聲說道:「俠客島龍島主、木島主兩位島主歡迎嘉賓。」
眾來賓心頭一震,人人直到此時,才知俠客島原來有兩個島主,一個姓龍,一個姓木。
中門打開,走出兩列高高矮矮的男女,右首的一色穿黃,左首的一色穿青。那贊禮人叫道:「龍島主、木島主座下眾弟子,謁見貴賓。」
只見那兩個分送銅牌的賞善罰惡使者也雜在眾弟子之中,張三穿黃,排在右首第十一,李四穿青,排在左荇第十三,在他二人身後,又各有二十餘人。眾人不由得都倒抽了一口涼氣。張三、李四二人的武功,大家都曾親眼見過,哪知他二人尚有這許多同門兄弟,想來各同門的功夫和他們也均在伯仲之間,都想:「難怪三十年來,來到俠客島的英雄好漢個個有來無回。且不說旁人,單只須賞善罰惡二使出手,我們這些中原武林的成名人物,又有哪幾個能在他們手底走得到二十招以上?」
兩列弟子分向左右一站,一齊恭恭敬敬地向群雄躬身行禮。群雄忙即還禮。張三、李四二人在中原分送銅牌之時,談笑殺人,一舉手間,往往便將整個門派幫會盡數屠戮,此刻回到島上,竟是目不斜視,恭謹之極。
細樂聲中,兩個老者並肩緩步而出,一個穿黃,一個穿青。那贊禮的喝道:「敝島島主歡迎列位貴客大駕光降。」龍島主與木島主長揖到地,群雄紛紛還禮。
那身穿黃袍的龍島主哈哈一笑,說道:「在下和木兄弟二人僻處荒島,今日得見眾位高賢,大感榮寵。只是荒島之上,諸物簡陋,款待未周,各位見諒。」說來聲音十分平和。這俠客島孤懸南海之中,他說的卻是中州口音。木島主道:「各位請坐。」他語音甚尖,微帶佶屈,似是閩廣一帶人氏。
待群雄就座後,龍木兩位島主才在西側下首主位的一張桌旁坐下。眾弟子卻無座位,各自垂手侍立。
群雄均想:「俠客島請客十分霸道,客人倘若不來,便殺他滿門滿幫,但到得島上,禮儀卻又甚是周到,假惺惺地做作,倒也似模似樣,且看他們下一步又出什麼手段。」有的則想:「閃犯拉出去殺頭之時,也要給他吃喝一頓,好言安慰幾句。眼前這宴會,便是我們的殺頭羹飯了。」
眾人餚兩位島主時,見龍島主鬚眉全白,臉色紅潤,有如孩童;那木島主的長須稀稀落落,兀自黑多白少,但一張臉卻滿是皺紋。二人到底多大年紀,委實看不出來,總是在七十歲到九十歲之間,如說兩人均已年過百歲,也不稀奇。
各人一就座,島上執事人等便上來斟酒,跟著端上菜餚。每人桌上四碟四碗,八色菜餚,雞、肉、魚、蝦,煮得香氣撲鼻,似也無甚異狀。
石破天靜下心來,四顧分坐各桌的來賓,見上清觀觀主天虛道人到了;關東四大!、】派的范一飛、風良、呂正平、高三娘子也到了。這些人心下惴惴,和石破天目光相接時都只點了點頭,卻不出聲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