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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個黑須老者搖頭道:「大哥,你卻忘了另一個要點。你瞧壁上的註解說:鮑照樂府:『錦帶佩吳鉤』,又李賀詩云:『男兒何不帶吳鉤』。這個『佩』字,這個『帶』字,才是詩中最要緊的關鍵所在。吳鉤雖是彎刀,卻是佩帶在身,並非拿出來使用。那是說劍法之中當隱含吳鉤之勢,圓轉如意,卻不是真的彎曲。」白須老者道:「然而不然。『吳鉤霜雪明』,精光閃亮,就非入鞘之吳鉤,利器佩帶在身而不入鞘,焉有是理?」
石破天不再聽二人爭執,走到另外二人身邊,見那二人斗得極快,一個劍招凌厲,著著進攻,另一個卻是以長劍不住劃著名圓圈,將對方劍招盡數擋開。驟然間錚的一聲響,雙劍齊斷,兩人同時向後躍開。
那身材魁梧的黑臉漢子道:「這壁上的註解說道:白居易詩云:『勿輕直折劍,猶勝曲全鉤』。可見我這直折之劍,方合石壁注文原意。」
另一個是個老道,石破天認得他便是上清觀的掌門人天虛道人,是石莊主夫婦的師兄。石破天心下凜凜,生怕他見了白己便會生氣,哪知他竟似沒見到自己,手中拿著半截斷劍,不住搖頭,說道:「『吳鉤霜雪明』是主,『猶勝曲全鉤』是賓。喧賓奪主,必非正道。」
石破天聽他二人又賓又主地爭了半天,自己一點不懂,舉目又去瞧丙豸一男一女比劍。
這男女兩人出招十分緩慢,每出一招,總是比來比去,有時男的側頭凝思半晌,有時女的將一招劍招使了八九遍猶自不休,顯然二人不是夫婦,便是兄妹,又或是同門,相互情誼甚深,正在齊心合力地鑽研,絕無半句爭執。
石破天心想:「跟這二人學學,多半可以學到些精妙劍法。」慢慢地走將過去。
只見那男子凝神運氣,挺劍斜刺,刺到半途,便即收回,搖了搖頭,神情甚是沮喪,嘆了口氣,道:「總是不對。」那女子安慰他道:「遠哥,比之五個刀前,這一招可大有進境了。咱們再想想這一條註解:『吳鉤者,吳王闔廬之寶刀也。』為什麼吳王闔廬的寶刀,與別人的寶刀就有不同?」
那男子收起長劍,誦讀壁上註解道:「『吳越春秋云:闔廬既寶莫邪,復命於國中作金鉤,令口:能為善吳鉤者,賞之百金。吳作鉤者甚眾。而有人貪王之重賞也,殺其二子,以血釁金,遂成二鉤,獻於闔廬。』倩妹,這故事甚是殘忍,為了吳王百金之賞,竟然殺死了自己的兩個兒子。」那女子道:「我猜想這『殘忍』二字,多半是這一招的要訣,須當下手不留餘地,縱然是親生兒子,也要殺了。否則壁上的注釋文字,何以特地註明這一節。」
石破天見這女子不過四十來歲年紀,容貌清秀,何說到殺害親子之時,竟是全無悽惻之心,不願再聽下去。舉目向石壁瞧去,見壁上密密麻麻地刻滿了字,但見千百文字之中,有些筆畫宛然便是一把把長劍,共有二三十把。
這些劍形或橫或直,或撇或捺,在識字之人眼中,只是一個字中的一筆,但石破天既不識字,見到的卻是一把把長長短短的劍,有的劍尖朝上,有的向下,有的斜起欲飛,有的橫掠欲墮,石破天一把劍一把劍地瞧將下來,瞧到第十二柄劍時,突然間右肩巨骨穴間一熱,有一股熱氣蠢蠢欲動,再看第十三柄劍時,熱氣順著經脈,到了五里穴中,再看第十四柄劍時,熱氣跟著到了曲池穴中。熱氣越來越盛,從丹田中不斷涌將上來。
石破天暗自奇怪:「我自從練了木偶身上的經脈圖之後,內力大盛,但從不像今日這般勁急,肚子裡好似火燒一般,只怕是那臘八粥的毒性發作了。」
他不山得有些害怕,再看石壁上所繪劍形,內力便自行按著經脈運行,腹中熱氣緩緩散之於周身穴道,當下自第一柄劍從頭看起,順著劍形而觀,心內存想,內力流動不息,如川之行。從第一柄劍看到第二十四柄時,內力也自迎香穴而至商陽穴運行了一周。
他暗自尋思:「原來這些劍形與內力的修習有關,只可惜我不識得壁上文字,否則依法修習,倒可學到一套劍法。是了,白爺爺尚在第一室中,我去請他解給我聽。」
於是回到第一室中,只見白內在和溫仁厚二人手中各執一柄木劍,拆幾招,辯一陣,又指著石壁上文字,各持己見,互指對方的謬誤。
石破天拉拉白自在的衣袖,問道:「爺爺,那些字說些什麼?」
白自在解了幾句。溫仁厚插口道:「錯了,錯了!白兄,你武功雖高,但我在此間已有十年,難道這十年功夫都是白費的?總有些你沒領會到的心得吧?」白自在道:「武學猶如佛家的禪宗,十年苦參,說不定還不及一夕頓悟。我以為這一句的意思是這樣……」溫仁厚連連搖頭,道:「大謬不然。」
石破天聽二人爭辯不休,心想:「壁上文字的註解如此難法,剛才龍島主說,他們邀請了無數高手、許多極有學問的人來商量,幾十年來,仍是弄不明白。我隻字不識,何必去跟他們一同傷腦筋?」
在石室中信步來去,只聽得東一簇、西一堆的人個個在議論紛紜,各抒己見,要找個人來閒談幾句也不可得,獨自甚是無聊,又去觀看石壁上的圖形。
他在第二室中觀看二十四柄劍形,發覺長劍的方位指向,與體內經脈暗合,這第一圖中卻只一個青年書生,並無其他圖形。看了片刻,覺得圖中人右袖揮出之勢飄逸好看,不禁多看了一會兒,突然間只覺得右脅下淵腋穴上一動,一道熱線沿著足少陽膽經,向著「日月」、「京門」二穴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