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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少年體內水火相濟,陰陽調合,內力已十分深厚,將這股內力依照木羅漢身上線路運行,一切窒滯處無不豁然而解。照著線路運行三遍,然後閉起眼睛,不看木偶而運功,只覺舒暢之極,便又換了一個木偶練功。

    他全心全意地沉浸其中,練完一個木偶,又換一個,於外界事物,全然不聞不見,從天明到中午,從中午到黃昏,又從黃昏到次日天明。

    侍劍初時怕他侵犯,只探頭在房門門偷看,見他凝神練功,一會兒嘻嗜傻笑,過了一會卻又愁眉苦臉,顯是神志糊塗了,不禁擔心,便躡足進房。待見他接連一日一晚地練功,無止無休,神色變幻,有時卜分的怪模怪樣,她這時已忘了害怕,只滿心掛懷,出去睡七一兩個時辰,又進來察看。

    貝海石也在房外探視了數次,見他頭頂白氣氤氳,知他內功又練到了緊要關頭,便吩咐下屬在幫主房外加緊守備,誰也不可進去打擾。

    待得那少年練完了十八尊木羅漢身上所繪的伏魔神功,已是第三日晨光熹微。他長長地舒了口氣,十八羅漢身上所繪內息途徑繁複,一時不能盡記,恐怕日後忘記,將木偶放入盒中,合上盒蓋。只覺神清氣爽,內力運轉,無不如意,卻不知武林中一門稀世得見的羅漢伏魔神功已初步小成。本來練到這境界,少則五六年,多則數十年,決無一日一夜間便一蹴可至之理。只因他體內陰陽二氣自然融合,根基早已培好,有如上游的萬頃大湖早積蓄了汪洋巨浸,這羅漢伏魔神功只不過將之導入正流而已。正所謂「水到渠成」,他數年來苦練純陰純陽內力乃是貯水,此刻則是「渠成」了。

    一瞥服間,見侍劍伏在床沿之上,已睡著了,其時中秋已過,八月下旬的天氣,頗有涼意,見侍劍衣衫單簿,便跨下床來,將床上的一條錦被取過,輕輕蓋在她身上。走到窗前,但覺一股清氣,夾著園中花香撲面而來。忽聽得侍劍低聲道:「少爺,少爺你……你別殺了!」那少年回過頭來,問道:「你怎麼老是叫我少爺?又叫我別殺人?」

    侍劍睡得雖熟,但一顆心始終吊著,聽得那少年說話,便即醒覺,拍拍自己心口,道:「我……我好怕!」眼見床上沒了人,回過頭來,見那少年立在窗口,不禁又驚又喜,笑道:「少爺,你起來啦!你瞧,我……我竟睡著了。」站起身來,披在她肩頭的錦被便即滑落。她大驚失色,只道睡夢中已被這輕薄無行的主人玷污了,低頭看自身衣衫,卻穿得好好的,霎時間驚疑交集,顫聲道:「你……你……我……我……」

    那少年笑道:「你剛才說夢話,又叫我別殺人。難道你在夢中見到我殺人嗎?」

    侍劍聽他不涉游詞,心中略定,又覺自身一無異狀,心道:「是我錯怪了他麼?謝天謝地……」便道:「是啊,我剛才做夢,見到你雙手拿了刀子亂殺,殺得地下橫七豎八的都是屍首,一個個都不……不……」說到這裡,臉上一紅,便即住口。她閂有所見,夜有所夢,這一日兩晚之中,在那少年床前所見的只是那一十八具裸身木偶,於是夢中見到的也是大批裸體男屍。那少年怎知情由,問道:「一個個都不什麼?」侍劍臉上又是一紅,道:「一個個都不……不是壞人。」

    那少年問道:「侍劍姊姊,我心中有許多事不明白,你跟我說,行不行?」侍劍微笑道:「啊喲,怎地一場大病,把性格兒都病得變了?跟我們底下人奴才說話,也有什麼姊姊、妹妹的。」那少年道:「我便不懂,怎麼你叫我少爺,又說什麼是奴才。那些老伯伯又叫我幫主。那位展大哥,卻說我搶了他的老婆,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侍劍向他凝視片刻,見他臉色誠摯,全非調笑戲弄的神情,便道:「你有一日一夜沒吃東西了,外邊熬得有人參小米粥,我先裝一碗給你吃。」

    那少年給她一提,登覺腹中飢不可忍,道:「我己去裝好了,怎敢勞動姊姊?小米粥在哪裡?」一嗅之下,笑道:「我知道啦。」大步走出房外。

    他臥室之外又是一間大房,房角里一隻小炭爐,燉得小米粥波波波地直響。那少年向侍劍瞧了一眼。侍劍滿臉通紅,叫道:「啊喲,小米粥燉糊啦。少爺,你先用些點心,我馬上給你燉過。真糟糕,我睡得像死人一樣。」

    那少年笑道:「糊的也好吃,怕什麼?」揭開鍋蓋,焦臭刺鼻,半鍋粥已熬得快成焦飯了,拿起匙羹抄了一匙焦粥,便往口中送去。這人參小米粥本有苦澀之味,既沒加糖,又煮糊了,自是苦上加苦。那少年皺一皺眉頭,一口吞下,伸伸舌頭,說道:「好苦!」卻又抄了一匙羹送入口中,吞下之後,又道:「好苦!」

    侍劍伸手去奪他匙羹,紅著臉道:「糊得這樣子,虧你還吃?」手指碰到他手背,那少年不肯放開匙羹,手背肌膚上自然而然生出一股反彈之力。侍劍手指一震,急忙縮手。那少年卻毫不知情,又吃了一匙苦粥。侍劍側頭相看,見他狼吞虎咽,神色滑稽古怪,敁是吃得又苦澀,又香甜,忍不住抿嘴而笑,說道:「這也難怪,這些日子來,可真餓壞你啦。」

    那少年將半鍋焦粥吃了個鍋底朝天。這人參小米粥雖煮得糊了,何粥中人參是上品老山參,實具大補之功,他不多時更精神奕奕。

    侍劍見他臉色紅艷艷的,笑道:「少爺,你練的是什麼功夫?我手指一碰到你手背,你便把人家彈了開去,臉色又變得這麼好。」那少年道:「我也不知是什麼功夫,我是照著那些木人兒身上的線路練的。侍劍姊姊,我……我到底是誰?」侍劍又是一笑,道:「你是真的記不起了,還是在說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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