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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清只覺虎口一熱,膀子顫動,半截劍也險些脫手。他雖惱恨這個敗子,但練武之人遇上了武功高明之士,忍不住會生出讚佩的念頭,一個「好」字當下便脫口而出。
石破天見石清的長劍斷折,卻吃了一驚,叫聲:「啊喲!」立即收劍,臉上露出歉疚和關懷之意。這時他臉向燭火,這般神色都叫石清、閔柔二人瞧在眼裡。夫婦二人心中都閃過一絲暖意:「玉兒畢竟還是個孝順兒子!」
石清拋去斷劍,用足尖又從地下挑起一柄長劍,說道:「不用顧忌,接招吧!」刷的一劍,向石破天左腿刺去。石破天畢竟從來沒練過劍術,內力雖強,在進攻時尚可發威力,一遇上石清這種虛虛實實、忽左忽右的劍法,卻哪裡能接得住?一招間便慌了手腳,總算心念轉得甚快,手忙腳亂地使招「蒼松迎客」,橫劍擋去。
石清長劍略斜,劍鋒已及他右腿,倘若眼前這人不是他親生兒子,而是個須殺之而後快的死敵,這一劍已將石破天右腿斬為兩截。他長劍輕輕一抖,閔柔卻已嚇出了一身冷汗,急叫:「清哥!」
石破天眼望自己右腿時,但見褲管上已讓劃開一道破口,卻沒傷到皮肉,他歉然笑道:「多謝你手下留情,我的劍法學得全然不對,比你時差得遠了!」
他這句話出於真心,但言者無意,聽者有心,語入白萬劍耳中,直是一萬個不受用,心道:「你向父親說你劍法比他差得甚遠,豈非明明在貶低雪山派劍法?又說學得全然不對,便是說我們雪山派藏私,沒好好教你。只一句話,便狠狠損了雪山派兩下。白萬劍但教一口氣在,豈能受你這小子奚落折辱?」
石清也眉頭微蹙,心想:「師妹老說玉兒在雪山派中必受師叔、師兄輩欺凌,我想白老前輩為人正直,封萬里肝膽俠義,既收我兒為徒,決不能虧待了他。但瞧他使這兩招劍法,姿式已然不對,中間更破綻百出,如何可以臨敵?似乎他在凌霄城中果然沒學到什麼真實武功。他先一劍內力強勁之極,但這份內力與雪山派定然絕無干係,便威德先生自己也未必有此造詣,必是他另有奇遇所致。到底如何,須得追究個水落石出,日後也好分辨是非曲直。」當下說道:「來來來,大家不用有什麼顧忌,好好地比劍。」左手捭個劍訣,向前一指,挺劍向白萬劍刺去。
白萬劍舉劍格開,還了一劍。
閔柔便伸劍向石破天緩緩刺去,她故意放緩了去勢,好讓兒子不致招架不及。石破天見她這一劍來勢甚緩,想起當年侯監集上贈銀之情,咧開了嘴向她一笑,又點頭示謝,這才提劍輕輕一擋。閔柔見他神情,只道他是向母親招呼,心中更喜,回劍又向他腰間掠去。石破天想了一想:「這一招最好是如此拆解。」當下使出一招雪山劍法,將來劍格開。
閔柔見他劍法生疏之極,出招既遲疑,遞劍時手法也是嫩極,不禁心下難過:「雪山派這些劍客們自命俠義不凡,卻如此地教我兒劍法!」於是又變招刺他左肩。她每一招遞出,都要等石破天想出了拆解之法,這才真的使實,倘若他一時難以拆解,她便慢慢地等待。這哪是比劍?比之師徒間的餵招,她更多了十二分慈愛,十二分耐心。
十餘招後,石破天信心漸增,拆解快了許多。閔柔心中暗喜,每當他一劍使得不錯,便點頭嘉許。石破天早看出她在指點自己使劍,倘若閔柔不點頭,那便重使一招,閔柔如認為他拆解不善,仍會第三次以同樣招式進擊,總要讓他拆解無誤方罷。
這邊廂石清和白萬劍三度再斗,兩人於對方的功力長短,心下均已瞭然,更不敢有絲毫怠忽。數招之後,兩人都已重行進入全神專注、對周遭變故不聞不見的境界,閔柔和石破天如何拆招,是真斗還是假斗,誰占上風淮處敗勢,石白二人同無暇顧及,卻也無法顧及,在這場釐毫不能相差的拼鬥中,只要哪一個稍有分心,立時非死即傷。
閔柔於指點石破天劍法之際,卻盡有餘暇去看丈夫和白萬劍的廝拼。她靜聽丈夫呼吸悠長,知他內力仍然充沛,就算不勝,也決不致落敗,眼見石破天一劍又一劍地將雪山劍法演完,七十二路劍法中忘卻了二十來路,於是又順著他劍法的路子,誘導他再試一遍。
石破天第二遍再試,比之第一次時便已頗有進境,居然能偶爾順勢反擊,拆解之時也快了些。他堪堪把學到的四十幾路劍法第二次又將拆完,閔柔見丈夫和白萬劍仍在激鬥,心想:「把這套劍拆完後,便該插手相助,不必再跟這白萬劍糾纏下去,帶了玉兒走路便是。」眼見石破天一劍刺來,便舉劍擋開,跟著還了一招,料想這一招的拆法兒子已經學會,定會拆解妥善,豈知便在此時,眼前陡然一黑,原來殿上的蠟燭點到盡頭,驀地熄了。
閔柔一劍刺出,見燭光熄火,立時收招。不料石破天沒半分臨敵經驗,眼前一黑,不向後退,反而迎了上去,想要和閔柔敘舊,謝她教劍之德,這一步踏前,正好將身子湊到了閔柔劍上。
閔柔只覺兵刃上輕輕一阻,已刺入人身,大驚之下,抽劍向後擲去,黑暗中伸臂抱了石破天,驚叫:「刺傷了你嗎?傷在哪裡?傷在哪裡?」石破天道:「我……我……」連聲咳嗽,說不出話來。閔柔急晃火折,見石破天胸口滿是鮮血,她本來極有定力,這時卻嚇得呆了,心下惶然一片,仰頭向石清道:「師哥,怎……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