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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先生笑道:「為什麼不怕?」
衛紫衣笑道:「因為我有個弟弟,叫做秦寶寶,他有一種特別的本事,這種本事就算不是舉世無雙,但我相信也沒有幾個人能比得上他。」
風先生道:「秦寶寶的本事本就不小。」
衛紫衣笑道:「所以有他在的時候,我什麼也不用擔心,因為世上沒有一種毒藥可以瞞得過他的。」
他將手中的酒慢慢地飲了下去。
酒香四溢。
衛紫衣長笑道:「好酒,果然是好酒。」
風先生也舉起了酒杯,他看著杯中的酒,忽地嘆了一口氣。
美酒盈樽,為什麼要嘆氣?
衛紫衣的目中已有疑問之色。
風先生笑了一笑,他的笑容中似乎卻包含著傷感和滄桑。他笑道:「你知不知道,我已很長的時間沒有喝酒了。」
衛紫衣道:「有多長?」
風先生道:「三年。」
三年,三年是一段很長的時間,三年之中,有很多不可能的事情都變成可能。
三年,就是風先生在江湖上崛起的三年。
衛紫衣道:「你自從出江湖以來,就沒有喝酒了?」
風先生道:「是的。」
衛紫衣也嘆了一口氣,道:「我知道你為什麼不喝酒。」
風先生道:「我知道你知道。」
有些話根本不必說出來的。
秦寶寶知道,風先生不是不喜歡喝酒,而是不能,因為他不能犯下任何一個小小的錯誤。
因為對風先生來說,每一個錯誤都是致命的。
秦寶寶忽然覺得風先生很可憐,這是一種微妙的感覺,剛剛有這種感覺的時候,秦寶寶覺得不可思議,可是他很快就明白,風先生真的很可憐。
因為他不能過正常人的生活。
也許在他本人認為,這種犧牲是必要的,可是這樣一來,他根本就無法享受人生的樂趣。
衛紫衣忽地道:「有時候我不明白。」
風先生道:「你不明白?」
衛紫衣道:「我知道你是一個非常聰明的人,可是為什麼有些時候,你做的事卻讓人無法了解?」
風先生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麼。」
衛紫衣道:「這個問題我實在很想問你,你為什麼要做統一江湖這種事情?」
風先生道:「剛剛開始的時候,我只覺得應該這樣做,因為這是別人從來沒有做到過的事。」
衛紫衣道:「正因為從來沒有人做過,所以你才去做?」
風先生道:「剛開始是這樣。」
衛紫衣道:「現在呢?」
風先生道:「現在我漸漸明白了。」
衛紫衣道:「你明白了什麼?」
風先生道:「我開始明白,就算我真的實現了理想,可是我的所得必大於我的所失。」
衛紫衣嘆了一口氣,道:「你真的明白了。」
風先生笑道:「我發現你其實和我一樣。」
衛紫衣道:「我們的確有很多地方相同。」
風先生道:「可是最相同的一點,卻是你的野心。」
衛紫衣道:「野心?」
風先生道:「我知道你也曾和我一樣,有做大事的野心,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打消這種野心的。」
衛紫衣道:「因為我曾經敗過。」
風先生驚訝不已,他想不到衛紫衣居然敗過。
看著風先生目中不信之色,衛紫衣嘆了一口氣,道:「不錯,我的確敗過,我本來絕不想再提的,可是我發現,世上並沒有什麼說不出口的事情。」
風先生道:「正因為你敗過,你的壯志才會消磨?」
衛紫衣道:「不是消磨,而是改變。」
風先生道:「改變?」
衛紫衣道:「是的,我忽地發現,一個人的理想並不是只有一種方法實現,我於是知道,我想讓後世記得我這個人,記得我所做的事,還是有很多方法的。」
風先生道:「所以你做了大俠。」
衛紫衣道:「可是我知道,你不想做大俠。」
風先生道:「是的,別人做過的事情我就絕不會去做。」
衛紫衣道:「其實你所做的事情,別人也做過。」
風先生道:「可是他們並沒有成功。」
衛紫衣道:「也許你也不會成功。」
風先生道:「是的,一開始的時候,我就知道。」
衛紫衣道:「可是你還想做下去。」
風先生道:「是的。」
酒已空,話已盡。
天色已黎明。
※※※※※※
長夜將盡。
所有的事情都已到了結局。
這是什麼樣的結局?
沒有人知道。
※※※※※※
這時長街上出現了一個老人,他的年紀已老得不能再老,好像就算是一陣風也可以把他送進地獄去。
可是他還活著,並且比大多數人活得都要好一點。
世上有很多的事情都是這個樣子。
他的身後還有一個人,這個人的右臂是空的。他竟已沒有了右臂。
這個人的年紀很輕,尤其是和這個老人在一起,他年輕得的就像一個孩子。
可是他不是孩子,沒有人認為田笑是一個孩子。
田笑為什麼會和這個老人在一起?
世上有很多的事情,你絕不會想到它會發生,就算它真的發生了,你也絕不會相信。
世上有很多的事情都是這個樣子。
他們慢慢地走過長街,好像只是想在這春天的清晨里散一散步,享受一下春風。
他們好像都不著急,春天不過剛剛開始,冬天還很遙遠。
在這有著醉人春風的清晨,一個老人和田笑為什麼要來到這裡?
※※※※※※
燈,明亮的燈。
這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時候,燈光越過了高樓,照在每一個人的臉上。
風先生忽地站起,轉身,這一次他面對的是杜飛。
杜飛的臉上沒有表情,自從來到這裡,他的臉上就一直沒有表情。
風先生看著他,目中有一種極為複雜的表情,他嘆了一口氣,道:「我們曾有一個賭約。」
杜飛道:「是的。」
風先生道:「現在已到了時候。」
杜飛道:「是的。」
風先生道:「你每天都在苦練,事實上,你那不叫練武,而是對你自己的折磨。」
杜飛的臉上還是沒有表情,他就像戴了一個面具。
每一個人的臉上豈非都戴著一個面具?
風先生道:「其實你錯了,從一開始就錯了。」
杜飛道:「我錯了?」
風先生道:「一個人最大的悲劇,就是愛上了一個不該愛的人,你就是這樣。」
他又嘆了一口氣,道:「艷飛飛也是這樣。」
杜飛沒有說話,只是看著自己的手,看著自己的劍。
風先生道:「你以後就會明白,世上有很多的事情,都比一個女人重要,可是我知道,你現在不會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