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鮑正行嘆了口氣,道:「剛才又有八個禿頭羊牯給幹掉了。」
楊羊山的臉色忽然變了,眉峰之間甚至倏地現出了殺機。
「鬼神和尚死了?」他緊蹙著眉,目注著錢有多問道。
錢有多乾咳著,隔了片刻才緩緩地點了點頭,黯然道:「不錯,還有他的七個弟子,都在春雨坡那邊犧牲了。」
楊羊山倏地用力一拍桌子,罵道:「這禿顱為什麼不早一點跟我說?」
錢有多道:「鬼神和尚才知道天恨幫殺將過來,立刻便要出戰,誰也沒法子可以阻攔得住。」
楊羊山氣呼呼的說道:「這個既不像鬼不也像神,更不像個出家人的和尚,簡直沒有把我當作是朋友!」
錢有多道:「他的確沒有把大官人當作朋友,他只當你是主人,救命恩公!」
「放屁!」楊羊山又再用力一拳打在桌面上,咬牙的道:「他是了陀大師門下弟子,就算我救他一百次一千次也是應該的。」
鮑正行怔怔地瞧著他,皺眉道:「這又是什麼緣故?」
楊羊山道:「沒有了陀大師,早在二十五年前楊某就已死在武當派牛鼻子劍陣之下。」
鮑正行道:「大官人跟武當派的道士有仇怨?」
楊羊山道:「那也不算是什麼仇怨,只是一時之氣,大家有點誤會。」
鮑正行道:「這誤會嚴重嗎?」
楊羊山道:「不太嚴重,也不算輕,但武當派卻用了兩座劍陣要殺楊某。」
鮑正行道:「殺得了還是殺不了?」
常掛珠「呸」一聲,罵道:「當然是殺不了,否則你現在還會對著楊大官人說話嗎?」
鮑正行聳肩一笑,道:「說不定俺現在看見的是個鬼魂,亦未可料。」
常掛珠臉色一變,喝道:「閉嘴,別在那裡給老子丟人現眼。」
楊羊山卻揮了揮手,道:「不打緊,不打緊!總之,楊某這條命是了陀大師救回來的,也正因為這件事,了陀大師脫離了少林寺,其後鬼神和尚也來到了這裡潛修佛法。」
舒一照「哦」一聲,道:「在這羊牯坑裡潛修佛法?」
鮑正行卻道:「鬼神和尚真的懂得念佛經嗎?」
楊羊山嘆了口氣,道:「鬼神和尚雖言行怪異,但對於佛學極有研究,連了陀大師也十分讚許。」
常掛珠道:「連了陀大師也十分讚許,這就真的大不尋常啦!」
楊羊山臉色倏地一寒,說道:「但那又有什麼用呢?到頭來還不是死在春雨坡了?」
常掛珠道:「這都是天恨幫可惡!」
楊羊山兩眼一瞪,道:「天恨幫固然可惡,鬼神和尚更可惡,他若不是獨斷獨行,就絕不會在陰溝裡翻船,死得不明不白。」
常掛珠道:「鬼神和尚先行向大官人請示,那又怎樣?」
楊羊山道:「楊某決不會讓這八個禿頭羊牯衝出去!」
常掛珠嘆道:「也許鬼神和尚就是看穿了這一點,所以偏偏不向大官人請示,便帶著七個弟子殺將出去!」
楊羊山仰首嘆了口氣,道:「莫非這就是天意了?」
「天意!天意!真是天意!」鮑正行喟然地說。
呂足金早已聽得大不耐煩,一跺粗大的右腳,道:「老是哭喪著臉又有什麼屁用,既然天恨幫咄咄逼人,咱們就跟這些狗雜種倒路屍烏龜王八蛋拼個天崩地裂,水落石出。」
白世儒聽得不住搖頭,道:「你後面那一句話用得不大恰當……」
「一刀砍翻他娘的十九代祖師爺就最恰當!」呂足金「哼」聲道:「到了這關口上,咱們還能退讓下去嗎?」
楊羊山怔怔地瞧著她,又看看她腰間插著的足金金刀。
「你就是『江東老娘』?」
呂足金一拍胸口,大聲應道:「好說!老娘就是呂足金!」
楊羊山「嘖」一聲,淡淡道:「你也可算是個女中豪傑了。」
呂足金道:「過獎之至。」
楊羊山道:「老娘之見,咱們是否該當與天恨幫展開殊死之戰?」
呂足金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難道大官人還有別的途徑可以選擇嗎?」
楊羊山道:「最少還有一種。」
呂足金道:「是哪一種?」
楊羊山道:「可以跑得掉的就跑。」
呂金足陡地一呆,道:「是什麼意思?」
楊羊山道:「廟是跑不掉的了,但和尚卻還有腿,大可以一溜了之。」
呂足金吃了一驚,道:「你不想要羊牯坑了?」第二十三章楊山羊道:「不是不想要,而是不能要。」
呂足金道:「難道你已無法可以再守得住羊牯坑?」
楊羊山道:「守是可以守下去的,但要守多久?」
呂足金道:「天恨幫能攻多久,就守多久!」
楊羊山道:「再守下去,是要付出代價的。」
呂足金道:「天恨幫再攻下去,也同樣要付出重大代價!」
楊羊山道:「這是一場賭博,但我已再輸不起了。」
呂足金道:「你若真的已經輸得乾乾淨淨,老娘自然是沒話說的,但你現在最少還可以再賭一次。」
楊羊山道:「用什麼來賭?」
呂足金道:「用我們這一伙人的性命來賭!老娘決不相信,咱們這一伙人完全抵擋不住天恨幫的侵襲!」
楊羊山陡地大笑。
呂足金臉色倏變,喝道:「你敢瞧不起咱們嗎?」
楊羊山道:「你弄錯了,並不是楊某瞧不起諸位,而是你們都太輕視了天恨幫的力量!」
肥娘乾咳一聲,道:「這一次,天恨幫帶了多少人來打羊牯坑?」
楊羊山道:「人數多寡並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什麼人。」
常掛珠道:「在春雨坡那邊,潘五郎已跟鬼神和尚拼個同歸於盡。」
楊羊山沉吟半晌,道:「潘五郎練的是『無音刀』,再加上潘氏祖傳下來的『綿綿無絕催魂勁』,就不難成為鬼神和尚的致命克星。」
常掛珠吸了口氣,道:「鬼神和尚是了陀大師衣缽傳人,卻連潘五郎這一關也闖不過去……」說到這裡,不禁搖頭嘆息,神情沉重之極。
楊羊山道:「了陀大師神功卓絕,那是眾所周知的,但鬼神和尚乃是半途出家的,功力與其師父大有差別。」
肥娘皺著眉,道:「了陀大師與鬼神和尚之事,已不必再提,倒不知道大官人以後怎樣打算?」
楊羊山悠悠道:「既然天恨幫志在必得,楊某就把這羊牯坑雙手奉送,免生枝節。」
呂足金立時用力搖頭,道:「此乃下下之策,萬萬不可如此。」
楊羊山道:「莫非諸位想出了上上之策麼?」
呂足金道:「依老娘之見,寧為玉碎,不作瓦全!」
楊羊山道:「寧為玉碎,不作瓦全,這八個字,說來響亮動聽,但實則無聊兼蠢鈍,只有真真正正的笨蛋才會作出此舉!」
呂足金不以為然,道:「這絕非無聊蠢鈍,而是正氣凜然!」
楊羊山嘆了口氣,道:「正氣凜然不是不好,但卻也害了無數本來可以活得更長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