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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門慕名似是輕輕地嘆了口氣,卻沒有再說些什麼。
約莫過了一盞茶時光左右,西門慕名已帶引兩人來到了另一個地方。
那是一片茂密的竹林,竹林下有一間四四方方的屋子。
公孫我劍正要走過去,卻聽見西門慕名的聲音在叫道:「停止!」
這時候,公孫我劍才看見一株竹樹上,正站立著一個白袍老人。
這白袍老人鬚髮皆白,手裡捏著一串佛珠。
「你就是西門先生?」公孫我劍仰首問。
只見白袍老人斜斜地站在竹樹的椏枝上,全身輕如半空中的一朵白雲。
「老朽就是西門慕名,這就是我的屋子。」白袍老人向那屋子伸手一指。
公孫我劍道:「好屋!」
西門慕名道:「在沒有人打擾的時候,它的確是一間很不錯的屋子。」
公孫我劍道:「西門老先生既不歡迎老夫,何以要引我至此?」
西門慕名道:「你既已來了,老朽還能阻擋得住嗎?」
公孫我劍道:「跟你相比,我這個笑公爵又算得了什麼。」
西門慕名道:「你也許比不上我,但你卻收了一個很好的徒兒。」
「你是說岳小玉?」
「對了,正是這個岳小玉。」
「西門老先生居然會知道劣徒的事,倒令老夫大感意外。」
西門慕名道:「江湖上的事情,老朽雖然少聞少問,但你這個寶貝徒兒,卻又例外。」
公孫我劍道:「這是什麼道理?」
西門慕名道:「兩日前,老朽遇上一個人。」
公孫我劍道:「你遇上了誰?」
西門慕名道:「練驚虹。」
「練驚虹?」公孫我劍悚然一驚,道:「你怎會遇上他的?」
西門慕名道:「天地雖大,但若要相遇起來,就算是兩個各在天南地北的人,也會相碰在一起。」
公孫我劍道:「是練驚虹故意找你的?」
西門慕名嘆了口氣,道:「你這個人太聰明了,而且往往變得自作聰明。」
公孫我劍一怔,西門慕名接著道:「練驚虹可以由血花宮主,變成一個老遊俠般的人物,可見此人實在靈活得很,絕不是一本經書看到九十歲的老頑固。」
公孫我劍苦笑了一下,道:「老夫又怎樣?」
西門慕名道:「你常說最討厭迂腐之人,最反對世間上一切迂腐之事,但你自己又怎樣,還不是和其他人一般混帳的嗎?」
公孫我劍乾咳一聲,道:「老夫也許真的十分混帳,但這似乎跟西門先生沒有什麼相干。」
西門慕名道:「怎會沒相干,須知道我這地方乃是清靜樂土,如今給你這等混帳之人走了進來,再清靜的人間樂土,也會變成烏煙瘴氣之地了。」
公孫我劍道:「我若是你,就決不會把混帳之人引帶至此。」
西門慕名說道:「算了,就當老朽剛才的話都是在放屁,但這屋子,老朽已決定不要了。」
公孫我劍道:「是為了老夫嗎?」
西門慕名道:「那倒不是,只不過老朽早就想搬到另外一個地方去。」
公孫我劍道:「西門先生已找到了理想的居所?」
西門慕名道:「對了,希望你有空暇的時候來探探老朽。」
公孫我劍道:「你要搬到什麼地方去?」
西門慕名道:「少林寺內。」
「少林寺內?」公孫我劍陡地一呆,道:「這是什麼意思?」
西門慕名道:「老朽要皈依我佛,出家為僧。」
公孫我劍吸了口氣,道:「你今年幾歲了?」
西門慕名道:「八十二。」
公孫我劍道:「你若在二十八歲時出家,那是一點也不足為奇的,但以八十二歲這個年紀才去當和尚,這個……似乎有點稀奇了。」
西門慕名道:「稀奇是稀奇了一點,但卻也不是一件絕頂稀奇的事。」
公孫我劍道:「以西門先生這一身武功,似乎連少林寺方丈也及不上。」
西門慕名道:「老朽遁蹤空門,和一身武功是沾不上關係的。」
公孫我劍道:「你怎會忽然有這個念頭?」
西門慕名道:「老朽要懺悔。」
公孫我劍道:「先生何悔之有?」
西門慕名道:「不必說。」
公孫我劍目光閃動,道:「是不必說,還是不想說?又抑或是不能說?」
西門慕名道:「是不必說,也不想說,亦是不能說。」
公孫我劍淡道:「你不說,老夫卻想說。」
西門慕名皺眉了,道:「老朽的事,你知道多少?」
公孫我劍淡淡的道:「雖不算多,也不算少。」
西門慕名道:「那麼,請說。」
公孫我劍道:「你是不是羨慕我收了一個好徒兒?」
西門慕名道:「你收的徒兒倘若真的很好,老朽自然會很羨慕。」
公孫我劍道:「劣徒好不好,先生又從何得知?」
西門慕名道:「是練驚虹說的。」
公孫我劍道:「練驚虹之言,值得先生如此信任嗎?」
西門慕名道:「三十年前,老朽便已很信任這個人,他可以殺人不轉眼,但卻絕不會有虛假的話。」
公孫我劍道:「你為什麼要羨慕我有一個好徒兒?」
西門慕名道:「這又有什麼出奇?」
公孫我劍道:「但老夫卻認為並不簡單,先生羨慕我有一個好徒兒,極可能是因為有感而發。」
西門慕名臉色一變,忽然從樹上徐徐飄下,落在公孫我劍面前,厲聲喝道:「你說什麼?」
公孫我劍卻還是氣定神閒,淡然一笑,道:「江湖上有個傳言,不知道聽過沒有?」
西門慕名沉聲說道:「是怎麼樣的傳言?」
公孫我劍道:「你有一個很了不起的徒弟。」
西門慕名的臉色立刻變了,連聲音也變得極其異樣,道:「是誰說的?」
公孫我劍淡淡道:「江湖上的傳言,就像山谷里的一陣風,又有誰可以知道是誰首先說出來的。」
西門慕名怔了半晌,忽然冷笑道:「我並沒有收過任何人為徒,從來也沒有。」
公孫我劍逼視著他,道:「你敢不敢發個毒誓?」
西門慕名大怒道:「我有沒有收過徒弟,那是我自己的事,你憑什麼要老朽發誓?」
公孫我劍道:「不憑什麼,就只憑一股氣。」
「一股氣?」西門慕名瞪著他,道:「一股怎樣的氣?」
公孫我劍道:「是一股正義之氣。」
西門慕名冷冷道:「你以為自己是個很正義的人?」
公孫我劍道:「有時候是,有時候不是。」
西門慕名瞳孔收縮,冷笑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何謂之有時候是,有時候不是?
公孫我劍道:「我不懂得應該怎樣解釋,但我自己明白就行了。」
西門慕名的臉色越來越蒼白,甚至身子有點在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