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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葛酒尊道:「但你的輕功仍然很好。」
「輕功很好?」葉上開嘆息著道:「只有我自己才知道,我的身子已越來越重了。」
諸葛酒尊道:「但我這個老叫化子對你還是抱著很大的希望。」
葉上開道:「對我抱著希望,倒不如抱著一壇美酒還好一些。」
諸葛酒尊乾咳兩聲,道:「你遲早會改變的。」
葉上開深深的呼吸了一下,道:「我們的談話,到這裡也該結束了。」
「不!」諸葛酒尊道:「我定要找到恨帝!」
葉上開道:「我無話可說,也幫不了什麼忙,只能夠說一聲抱歉而已。」
諸葛酒尊凝注著他的臉,神情漸漸變得失望。
極度的失望。
葉上開早已不是昔年的葉上開。
他雖然仍然活著,但已再不可能重振雄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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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上開悄悄的走了,就像是一片給寒風吹走了的枯葉,根本不值得任何人加以關心。
風很冷,諸葛酒尊的心更冷。
他知道,自己絕對沒有認錯人。
剛才還站在這林子裡的人,的的確確是菊痴葉上開。
但現在,他寧願遇上一條垂頭喪氣的野狗,也不願意再看見這個曾經被武林中人認為「奇葩」的葉上開。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諸葛酒尊才離開了一剪林。
到了黎明時分,他來到了烏衣山。
烏衣山下有個烏衣寨,寨主柴天猛,是諸葛酒尊相識了三十年的老朋友。
當柴天猛看見諸葛酒尊的時候,簡直高興得想哭。
「俺的老祖宗,俺的天下第一號神丐,你怎麼七八年都不找俺了?」柴天猛狂叫喊著來迎接諸葛酒尊。
諸葛酒尊道:「我現在不是來了此地嗎?」
「來得好,來得正好!」柴天猛大叫著道:「來人啦,快把寨里最好的酒都捧出來,好酒之外,還要好好的雞鴨,好的大魚大肉,若有半點不妥善,統統殺!」
諸葛酒尊雖然心情不怎麼好,聽到這裡也不禁為之啞然失笑,道:「好威猛的嗓子,近來是否賭牌九賭得多了,所以一開喉就是統統殺?」
「非也,非也!」柴天猛怪笑著,道:「自從俺去年在崔家莊一晚輸掉五個押寨夫人之後,已有十六個月沒有賭過一回牌九。」
諸葛酒尊笑了笑,道:「不賭牌九,大可以賭骰寶。」第八章柴天猛哈哈一笑,道:「真不愧是柴老粗的第一知己,這下子又給你一口猜中了。」
這時候,好酒已擺滿一大桌,佳肴美食也已紛紛端了過來。
諸葛酒尊隨手捧起一壇酒,仰首便大口大口的猛喝。
柴天猛很高興,立刻依樣葫蘆,照樣奉陪。
兩壇十斤裝的烈酒,不到一盞茶時光,已給他們喝得乾乾淨淨。
柴天猛大笑道:「好,真不愧是酒王之子!」
說完這句話之後,忽然眉頭一皺,又說道:「你從前喝酒,並不是這樣的,今天又怎麼啦?」
諸葛酒尊盯著他,忽然咧嘴一笑,道:「老叫化從前喝酒是怎樣的?」
柴天猛說道:「你從前喝酒,總是斯斯文文的,雖然你叫酒王之子,但若說到喝酒的本領,卻跟你老子最少相差了一大截。」
諸葛酒尊又咧嘴一笑,道:「你說得很對,很對。」
柴天猛眼睛一瞪,道:「那麼,俺要問個清楚了。」
諸葛酒尊道:「你想問什麼?」
柴天猛道:「你是不是心裡有點不愉快的事情?」
諸葛酒尊兩眼一翻,說道:「不是有點,而是有很多很多不愉快的事情藏在心裡。」
柴天猛「唔」一聲,道:「既然這樣,咱們現在不喝酒了。」
諸葛酒尊笑道:「不喝酒,是不是喝尿?」
柴天猛道:「不喝酒,也不喝尿,咱們哥兒倆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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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衣寨並不是個很幽雅的地方,這裡的人都很粗俗。
但這些粗俗的人,都很講義氣。
柴天猛本身就是一個這樣的人物。
他曾經是個強盜頭子,但現在已洗手不干。
他用盡了心血,把烏衣寨變成一個人人勤懇工作的村莊。
烏衣寨不再是強盜寨,這個轉變連地方官府都為之鬆了一口氣。
令烏衣寨改變的人,是柴天猛。
但在烏衣寨還沒有改變之前,卻有一個人首先改變了柴天猛。
這人就是江南丐中丐諸葛酒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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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天猛是個說得了,做得到的粗豪漢子。
他一聲令下,道:「把酒收藏起來!」不到片刻間的工夫,眼前就再也沒有一滴酒存在了。
因為連潑瀉出來的酒,也已給抹擦得乾乾淨淨。
諸葛酒尊苦笑了一下,道:「柴寨主,你做事還是和從前一樣徹底。」
柴天猛道:「俺不喜歡看見任何愁眉苦臉的人喝酒,尤其是俺的朋友,更尤真是俺的老朋友,更尤其是你!」
他做事徹底,說話也同樣徹底。
諸葛酒尊沒有埋怨柴天猛,因為他比誰都更了解這個寨主的為人。
柴天猛問道:「你心裡不愉快的事,能不能向俺這個好兄弟說?」
諸葛酒尊搖搖頭,道:「不能。」
柴天猛道:「是不是你認為,俺根本就幫不了你的忙?」
諸葛酒尊「呃」的一聲,仿佛已有點酒意上涌,道:「是的。」
柴天猛立刻一拍桌子,吼叫著道:「這還算是什麼老朋友?
你心裡有不愉快的事,卻不肯告訴俺知道,這分明就是當俺不存在!」
諸葛酒尊搖搖頭,道:「老叫化心裡若沒有你這個老朋友,就決不會跑到這烏衣寨來。」
柴天猛道:「但你為什麼不肯讓俺替你分憂?」
諸葛酒尊道:「不是我不肯,而是連我自己都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柴天猛道:「你可以慢慢的說,就算從現在開始,一直到日落西山,俺也會靜心傾聽到底的。」
諸葛酒尊笑了笑,道:「這是傻氣十足的說話。」
柴天猛冷笑道:「你認為俺真的幫不了你?」
諸葛酒尊道:「連葉上開都幫不了老叫化,你又何苦緊緊相逼?」
「你剛才說的是誰?」柴天猛陡地一呆,道:「你是不是說葉上開?」
「不錯。」
「菊痴葉上開?」
「也不錯。」
柴天猛完全呆住了。
過了很久,他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接道:「你是說,連菊痴葉上開那樣的人物也幫不了你?」
諸葛酒尊苦笑了一下,道:「是的,連這個武林奇葩也幫不了老叫化。」
柴天猛立刻也陪著苦笑,而且好像笑得比諸葛酒尊還更苦。
除了苦笑之外,他不敢再說出半個字來。
這烏衣寨寨主雖然粗狂,但卻還懂得自己的分量有多重。
他從來沒有把自己瞧扁,但卻不是個狂妄自大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