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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布衣大笑道:「哪有那麼容易?不過,為師已覺出,這三十年絕谷靜坐和不食人間煙火的生涯,使為師能夠別循蹊徑,重練真氣內功,若非這幾年要督促你學武,耽擱了下來,可能為師已在一年前出谷去了。」
石承先一聽師父乃是為了自己學武,才耽擱了他的修煉,心中大感不安,忙道:「師父,弟子拖累你了……」
甘布衣頓時恢復了昔日的豪爽和不羈,笑道:「這是天數,孩子,你別自責不安,早一年,遲一年,對於為師而言,根本無甚關係啊!」
石承先知道師父說的乃是實話,當下問道:「師父的武功,幾時練成?」
甘布衣道:「多則三年,快則兩年,但如三年之中仍然無法練成,則為師也只好死了這條心了。」
石承先突然肅容下拜道:「師父,弟子有一樁不情之請,不知師父可肯應允?」
甘布衣道:「什麼事?」
石承先道:「弟子想在谷中侍奉師父兩年,等師父武功重新練就之後,再叫弟子下山!」
甘布衣忽地縱聲長笑道,「孩子,你瘋了麼?」
石承先一怔道:「弟子……弟子很好啊!」
甘布衣道:「既然你不曾瘋,那就乖乖的在明天出谷,懂麼?」
石承先道:「這……弟子乃是一片真心侍奉師父……」
甘布衣臉色一板,喝道:「我知道,但為師卻希望你在下山之後,先把你師祖的遺志達成,找到那軒轅豪追回九魔秘笈。」
石承先從未見過甘布衣厲聲喝罵,剎那間心頭大震,連忙接道:「弟子遵命就是,師父莫要動怒……」
甘布衣臉色微霽,點了點頭道:「這才像話!」語音一頓,又道:「孩子,你此番下山之後,最好先到嵩山少室峰頭查看一下,因為就為師這些日子來的思索,越發覺出你爹不是死在軒轅豪手下,否則,就是軒轅豪已然練就了九魔秘笈上的武功……」
石承先道:「九魔秘笈既在軒轅豪手中,他如是習練秘笈中的魔功,那也不是難事!」
甘布衣搖頭道:「不一定,據為師聽你爹來此談及,那軒轅豪倒是未曾習練魔功,甚至那軒轅豪除了在得到秘笈的那一年略略的看過這九魔秘笈一遍外,你爹說,他此後連那特製用來盛裝秘笈的玉匣,都未再打開過一次。」
石承先道:「這是……我爹說的麼?」
甘布衣道:「正是你爹說的。」
石承先有些不信的道:「師父,也許那軒轅豪沒說實話啊!」
甘布衣道:「不會,那軒轅豪的為人,你爹知之甚深,他縱然對別人說謊,可決不會對你爹說一句謊話……」
忽然,甘布衣似是想起了一件大事,低頭沉吟了半晌,大聲向石承先道:「孩子,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為師竟一直忘了問你啦!」
石承先道:「什麼大事?」
甘布衣道:「那軒轅豪曾向武林宣布,單打獨鬥之下,任何人如能勝得了他,他就將九魔秘笈交給勝他之人保管,你爹在少室峰頭與他比劍的結局,你知道麼?」
石承先一怔道:「這個……我爹既然死在少室峰頭,想必是軒轅豪勝了我爹了。」
甘布衣白眉皺了皺:「這可是雷剛告訴你的?」
石承先搖頭道:「雷大叔並末說出誰勝誰負……」
他突然一頓話音,舉袖拭淚。
甘布衣詫異的問道:「孩子,你怎麼哭了?」
石承先道:「師父,弟子想起殺父之仇,心中有些難過……」
甘布衣嘆道:「你爹也是一代仁俠,落得如此下場,實在叫人寒心……」話音一頓,目光在那幅巨畫之上一轉,接道:「孩子,師祖的遺志,殺父的大仇,這兩樁大事,在你而言,正可並作一起去完成,只是,你千萬記住,見到雷剛之後,第一件事,問一問當日在少室峰頭的殘局,究竟是誰勝誰敗?」
石承先道:「弟子記下了!」
甘布衣微微一笑道:「還有,為師要你在行走江湖之時,遇到女子,應該敬鬼神而遠之,千萬不能忘記!」
石承先道:「弟子不會忘記!」
甘布衣豪爽一笑道:「但願你真的不會忘記……」
石承先心忖:師父為何特別交待女人的事呢?想必師父的武功,果真是被女人所毀,所以才耿耿於懷吧!
他尋思未已,耳中聽得師父大聲道:「孩子,為師說了半天,可曾對你說過你師祖的名諱麼?」
石承先肅然應道:「師父未曾提過。」
甘布衣搖頭道:「為師果然有些糊塗了。」話音一頓,向著畫像抱拳道:「你師祖姓白,法諱無塵,在武林之中,被同道尊為通天叟,孩子,你可要記下了。」
石承先必恭必敬的應道:「弟子知道了。」
甘布衣吁了一口氣,接道:「孩子,你可以去收拾你的衣衫了,明日一早,為師就命那蒼猿領你出谷!」
石承先忽然覺得心中一酸,兩顆熱淚奪眶而出,七年耳提面命,呵護教養的師恩,一時之間,全部湧上心頭,激動之下,不禁脫口道:「師父,弟子不想下山了!」
甘布衣只聽的哈哈大笑道:「傻孩子,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你要守在這兒幹嗎?」
石承先道:「弟子想隨侍在側,等師父武功恢復……」
甘布衣長嘆一聲,道:「孩子,如果你想師父武功早日恢復,就千萬莫要在為師身旁擾我,懂麼?」
石承先暗暗一驚,忖道:「如是為了盡我孝心,反倒打擾了師父用功,那我豈不是罪孽深重麼?」一念及此,連忙應道:「弟子遵命……」
強忍著滿眶熱淚,向那幅巨畫拜了三拜,這才依依不捨的退出丹室。
第二天一早,石承先剛剛睜開眼,就發現師父已然坐在自己床邊,一如往日一般,瞧著自己起身。
石承先激動的不能自已,他覺出甘布衣對他的恩情,幾乎已凌駕了父親。當他在茅舍門前,向師父拜別的剎那,真想痛痛快快的抱著師父大哭一場,可是,他害怕師父罵自己沒有出息,只好低著頭,忍著淚,連正眼都不敢多瞧甘布衣一眼,一連磕了三個頭,轉身跟在猿大叔的身後,向谷外行去。
但甘布衣要他時時小心,多多保重的慈祥叮囑,和悽愴刺耳,令人心碎的長笑之聲,直到他已經攀上了三層懸岩,依舊縈繞在耳中不散。
他彷佛看到孤獨的老人,正在以袖拭淚,仰望著四山積雪,發出了幽幽的長嘆。
如非此刻在遠遠的懸岩之上,傳來了雷剛和秦大姑的歡呼喝叫,他真要掉頭奔回四絕谷中去了。
石承先抬頭仰望了百丈外對面懸岩上的義僕夫婦一眼,忽然抱拳向在前領路的蒼猿道:
「猿大叔,你回去照顧師父吧!我認得路了。」
蒼猿低嘯了一聲,也似有些依依不捨的看了石承先半晌,這才掉頭而去,眨眼間,消失在深谷濃霧之中。
石承先默默的瞧了那居住七年的深谷一眼,但覺一股鬱悶之氣,橫在胸頭,忍不住揮動雙臂,仰天發出一聲長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