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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之間酒菜已然送到,高光搶先而起,搶過酒壺酒杯,先替自己倒了一個滿杯,舉手對那天藍長衫中年,說道:「請啊!咱們先干一杯。」
那中年文士,竟被高光莽莽撞撞的一鬧,沒了主意,不知該發作還是忍下,反正高光敬酒,也不瞧他喝不喝,自己一干就了下去。
待那中年文士端起酒杯,高光已然喝乾了自己杯中之酒,放下酒杯,左少白急急端起面前酒杯,笑道:「敢問兄台高姓大名?」
那長衫中年緩緩說道:「兄弟姓孟……」但聞一聲喧譁,傳了上來,打斷了那中年文士之言。
那中年文士,很快放下酒杯,走近窗前,向下一瞧,只見人群環集,圍了一個圓圈。顯然,在這大街的鬧市中,出了驚人的大事。
左少白按不下好奇之心,緊隨著走近窗前向下瞧去,只見一人伏臥地面,似是已經死去。忽聽那長衫中年驚呼一聲,一推窗子,突然由窗口處躍下樓去。
他這驚世駭俗的舉動,立時震動了圍觀的人群,只聽一陣尖厲的大叫道:「不得了,又有人跳樓尋死……」喝叫聲中,紛紛向四周讓避開去。
日光耀照下,左少白突然發覺那伏臥街頭的屍體背心上,插著一把匕首,不禁心弦一震,顧不得招呼那高光、黃榮,急急向樓下奔去。
其實,高光、黃榮不用他招呼,早已隨他身後,奔下樓去。但見那長衫中年,一把抱起那伏臥在街頭的屍體,雙目中暴射怨毒的光芒,四下掃掠,似是要在人群中尋出兇手。
左少白輕輕嘆息一聲,道:「這人好大的膽子,竟敢在青天白日,人群雲集的鬧市之中殺人。」
一聲低沉的佛號,由身後響起,道:「這兇手的膽子的確不小,阿彌陀佛。」
左少白扭頭看去,只見那說話之人,正是四戒大師,不禁一呆,暗道:這和尚盯上我們了。那長衫中年,抱著屍體,出一會神,突然伸手拔出那人背上的匕首。一股鮮血,激射而出。
左少白,凝目望去,只見那兇器,是一柄七八寸長的短劍,晶芒耀目,不見有淬毒之徵,顯是那兇手自恃腕力強勁,不用淬毒傷人。
黃榮瞥見那短劍上,刻著「仇恨之劍,血債血還」八個大字。那長衫中年一瞧劍上字跡,抱起屍體,一言不發的疾奔而去,眨眼間,走的沒了影兒。
左少白望著那消失的背影,喃喃自語,道:「仇恨之劍,血債血還……這人是誰呢?難道他比我有著更悲苦的際遇麼?」
四戒大師搖搖頭,厲聲說道:「劫數,劫數!看來,這一場武林中的浩劫,正是方興未艾。」
左少白回顧了四戒大師一眼,低聲對高光和黃榮說道:「咱們上樓去吧!」
這時,四周圍觀的人群逐漸散去,不斷的傳過來嘆息之聲。忽聽一個微帶沙啞的聲音說道:「奇怪呀!好險啊!」
左少自己然轉身而去,聽得那人之言,突然放緩了腳步,暗中凝神聽去。
果然有人接口問道:「尖老二,奇怪什麼了?」
尖老二道:「這人死時,正走在我的身後,相距也就不過是一步之差,我卻未曾聞得呼叫之聲。待聽得他倒摔地上,我就回過頭去,連鬼影也未見一個,那兇手跑的再快,也快不過我的眼睛吧,這不是很奇怪的事麼?」
另一個尖尖的聲音接道:「奇是夠奇怪了,但有什麼好險呢?」
尖老二道:「我和他走的一步之差,如是那兇手看錯了人,在我後心上刺一刀,豈不是危險得很?」
四戒大師突然接口說道:「這位施主,請再仔細想上一想,那時候,你可當真沒有瞧到可疑人物麼?」
尖老二沉吟了一陣,道:「那時候路上的行人雖多,但我距他最近,待我回過頭,只見那人伏地而臥,背上插了一把短劍,卻未見可疑人物。」
左少白放快腳步,直上酒樓。經這一陣混亂,滿樓酒客走了大半,想是一些酒客,藉機混水摸魚,白吃了一頓。
這時,酒菜已然送上,黃榮端起酒杯,藉機對左少白道:「盟主,那和尚也上樓來了。」
左少白道:「不要理他,咱們吃完就走。」
三人匆匆食過酒食,下樓而去。左少白憑藉幼年一些記憶,帶著黃榮、高光,直向南關行去。
大約行有四五里路,只見一座高大廟宇,矗立在一片林木中,左少白低聲對兩人說道:
「我幼小之時,曾和先父到過這關王廟中一次,隱隱所記,這廟中十分清靜,除了一個香火道人之外,只有一個年老的住持,咱們先去瞧看一下形勢,找處清靜的歇息之處,待天色入夜之後,再到白鶴堡中。」
高光道:「為什麼要晚上才去呢?」
左少白道:「據我推想,在白鶴堡中,恐還有武林人物在暗中監視,咱們如若白天前去,難免要被人發現釘梢,不如夜晚入堡,縱然被人發現,也好擺脫。」
高光道:「盟主高見,實非我等能及。」
說話之間,已行近了關王廟。只見兩扇紅漆廟門輕輕虛掩可容一人出入,林中傳出幾聲蟬鳴更托襯出這座古廟的寂靜。
黃榮行快了兩步,當先進門。大門內,是一個廣闊的院子,除了一道紅磚鋪成的道路之外,生滿了野草,一個梳發白髯的老人,手舉鐵鋤,有氣無力的鋤著地上野草。
這是座建築很宏偉的廟宇,但香火卻不很茂盛,重脊疊院徒增這古廟的陰森荒涼。
黃榮低聲說道:「好座陰森的古廟。」
高光道:「著這廟中白壁如新,門窗未損,分明是剛剛粉刷不久,何以竟不見朝拜進香的人。」
黃榮道:「不錯,這座廟有些奇怪。」
那鋤草的香火道人,緩緩抬起頭來,瞧了三人一眼,又慢慢的垂下頭去,繼續鋤草。
高光瞧了那老道人,工作的緩慢,不禁搖頭說道:「似他這等鋤草之法,待鋤好東面的野草,西面早已野草叢生,這一生,也別想鋤完這院中的野草了。」
左少白道:「不知這廟中的主持,是否也和這香火道人一般的年紀了?」
他來這關王廟時,只不過五六歲的年紀,只因這廟宇廣大,但廟中卻只有一個主持,和一個香火道人,入得廟來,不自覺的就生出一種陰森恐怖之感,是以在他心中,留下了深刻難忘的印象。
走完了七八丈紅磚鋪成的小道,進了二門,景物又突然為之一變。只見古木聳立,十幾棵高大的白楊,高插雲霄,二門內所有的空地,盡為那高大的白楊所蔭,落葉堆積,似是已數月沒人打掃。
黃榮瞧了那滿地落葉一眼,低聲說道:「這二進院中,空著廂房甚多,我瞧咱們也不用再進大殿,驚動這廟中的住持,隨便選一處廂房,可容坐息也就行了。」
左少白道:「就依高兄弟之見。」目光一轉,緩步行向西側廂房。
高光搶在前面,推開房門,只見室中一座小供台上,黃幢勾分,裡面塑著劉、關、張桃園結義的故事,那黃幔雖然很新,但卻落有不少積塵。黃榮心中突然一動,暗道:「這座關王廟,處處透著古怪,白壁無瑕,黃幔新制,此等情況,正該是香火茂盛,朝拜人絡繹不絕才對,怎的竟是這般一付淒淒清清景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