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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摒住呼吸,後又重重地吐出一口氣。
然後,對古笑非道:「老哥,你必須到城裡去,找個好大夫替你止血、上藥,否則……我知道金陵最有名的大夫是存仁堂的姬大夫……」
「止血」二字提醒了古笑非,他低頭看看自己的傷口,伸出食中二指,驕指飛快地向胸前穴道,連點幾處。常來看不懂,只覺奇怪,為什麼那幾下下來,血就不流了。
常來找了半天,找不到一條可以裹傷口的布,只好解下腰問的長布腰帶,要為他包紮傷口。
古笑非看在眼裡,沒說什麼,眼角卻流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神彩。他從腰間百寶袋中,掏出一瓶止血生肌療傷的藥散,要常來為他撒上,再裹傷。
古笑非運指在腳上也是這麼幾指穴止住,常來卻看呆了,差點衝口想問問看,這是什麼樣邪術,但終究忍住了,因為他看到古笑非虛弱的模樣,哪有力氣再說話。
他蹲下來,為古笑非裹傷,忽聽到遠處林邊傳來搜索呼喝聲,心一驚,手下力道一重,待警覺到時,卻沒看見古笑非有痛苦的表示。
那些人搜索的速度實在快,常來包紮好傷口站起來時,已隱約可見到林中的人影晃動。
不能出去,否則會被發現,可是不出去,早晚也會搜到這裡來的,稍一打量,出路只有一條,但會被發現,後退的話,須繞過那岩堆,岩堆崎嶇不平,自己是可以,但古笑非就有問題了。再說馬……
看到馬,常來計上心頭。
他走到馬邊,卸下馬鞍革袋,放開韁繩,「啪」地一聲,用力一拍馬屁股,馬兒負痛,長嘶一聲,撒開四腿,狂奔而去。
馬蹄聲及馬兒奔跑擦動樹枝聲,立刻引起搜索人群的注意力,分散搜索的大漢,不約而同的循著聲音響起處,追蹤而去。
常來一直摒息著觀察四周動靜,這時看到林中已無人影,正想招呼古笑非走。
沒料到,就這麼短的時間,古笑非業已昏迷過去。
常來心中暗想:古老兒昏過去,要等他醒來再走,只怕那時就走不了,若不走,萬一被抓去,少不了一頓打,而我和他非親非故的,憑什麼為他挨皮肉痛,那多划不來啊!
想到此,他提起腳,真的自個往左側岩縫堆走去。
就在經過古笑非身邊時,忍不住看了古笑非一眼。
不料,瞥見昏迷中的他,唇邊竟含著笑意,仿佛對身邊的一切非常放心。常來心頭一震,忖道:難道他就這麼安心?這麼信任我?
他這時不禁又想起,自己若不是托古老兒之福,哪脫得出地窖,平安賭坊中的人也不會放過他。
不過回過頭來又一想:我常來也救過他一次,一來一往,兩下扯平。現在自己也不欠他的情了,又何苦為他再沾惹一身腥呢?
左右躇躊,他真有討厭自己的反常,不灑脫,無法像往日一般摔手就走。
這一想,他下決心,如往常般,說走就走。說走就走,常來真的再度走向石堆,心底卻仍放不下古笑非,頻頻回頭看,心中更是不斷地罵自己孬種,恨得他終於停下腳步,嘆一口氣,轉過身,又走回古笑非的身邊。常來低下頭,看著在昏迷中,兀自微笑的古笑非,道:「古老兒,算我欠你的!」
咚地一聲,跌坐在石頭旁的草地上。
最後,他乾脆躺下來,兩眼直直地望著天空。
著看天色,也,該是吃飯的時候了。
吃飯?
對了!距上一頓吃飯,也有好長一段時間沒吃東西了,難怪肚子裡會咕咕叫響。
越叫越響,越響越餓。一餓,胃裡的酸水就往上泛。
這時,古笑非卻呻吟了一聲。
常來忙坐起來看,古笑非是因傷口發痛哼出聲來。
他心想,該趁此叫醒古笑非,以免呆久了,那群人發現馬上沒人又回過頭來搜尋。想到此,常來用手直搖到古笑非甦醒為上。
古笑非雖然醒了,意識卻未完全回復。聽常來說要走,趕緊站起來。但沒想到人方站起,卻又因失血過多,兩腿酸軟,「咚」地又摔倒在地。
他苦笑地對常來道:「小兄弟,你別管我,你先走,免得他門追來,逮捕到你……」
常來苦笑道:「逮捕我?要逮捕我,早就逮捕了,方才你已說開險境一次了,你只怕還不知道呢!」
古笑非問道:「在我睡著的時候?」
常來一個頭直搖,道:「你哪是睡覺,你是失血過多,昏了過去!就在那些人搜索樹林時。」
古笑非笑了,笑聲雖然微弱,但仍看得出非常愉快。
「那我們可真是一對福星!」
「福星?」來皺著鼻子道:「是你福星?還是我福星?」
「何必分你我。」
「剛才昏死在那裡的不知道是誰?」
「那跟昏死又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關係,否則別人刀子下來,就是一個窟窿!」
「話是沒錯,但昏死和我們被搜出來有什麼關係?」
「我們沒被搜出來,是因為我剛才拍了個十足的馬屁才救了你!」
「怎麼說?」
「我讓馬兒戴著一個無影人,把那群傢伙引開了。」
「聲東擊西?」
「那可不!」
「小兄弟!你還真行。」
常來頭一揚,鼻一哼,眼一眨,笑嘻嘻的道:「沒什麼啦!小意思!兄弟我人聰明,腦筋動得快,這不算什麼……」
他這邊得意的正吹噓著,那邊的古笑非也偏著頭,嘿嘿地笑著看他表演。
林中一隻歸鳥,於此時闖了進來,打斷了常來的吹噓。常來一想自己稱讚自己,已太過火了,有些不好意思。
古笑非看看天色,也不早了。心想:此地並非久留之地,趁著天黑之前,趕緊離開,才是正途。
他四下張望,想找根木棍好支撐身子。
常來訝異的看著古笑非東張西望。
常來終於忍不住地間古笑非,道:「古老兒……呃!老哥,你在找些什麼?」
他方才一人嘀嘀咕咕時,嘴上說的,心裡叫的都是古老兒,而現在當著清醒過來的古笑非,一溜口,又叫出「古老兒」出來。
古笑非並不為意,他對口頭上的稱呼並不在乎。他答道:「尋根竹子或木棒,好用來當拐杖用!」
常來人倒乖巧,林子裡竹子、樹枝多的是,這種事他獻殷勤倒蠻快的。
果然,在他走出不到半丈遠處,即看到一根比銅板粗些的樹枝,用來當拐杖倒方便,連忙拾起,帶回給古笑非。
這一點小殷勤,看在古笑非的眼裡,心裡頭卻是暖烘烘一片。
常來攙扶著拄著拐杖,蹣跚走著的古笑非,一步一步的遠離樹林。
三丈、五丈,逐漸地靠近官道了。
厚厚的雲層,低低地籠在道旁的枝樹上。
天氣有點昏沉沉的,除了暮色的沉重外,還有古笑非和常來的心情也是沉重的。
常來和古笑非默默地走在高低不平的官道旁,腳下的落葉簌籟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