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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笑非也因剛才費了不少力,終覺疲累過度,正昏沉沉地坐著。昏沉沉間,忽聽林外不遠處,馬蹄「噠噠」聲大作,隱隱看到一群人影、馬影掠過竹林外,逐漸遠去。
古笑非感覺危機已去,心神一松,人又昏睡過去。
這一睡,兩人直睡到第二天的中午。
日正當中,竹林內卻仍陰涼一片。
竹林通常是連綿一片,往往是一連數里,藏身其中,很難找得著。
但金陵城郊的竹林,卻稀稀落落,沒多久即可走出。
古笑非醒來後,首先將耳朵貼地凝聽。
在竹林的另一端,隱約可以聽到雞啼狗吠,小兒嘻鬧聲。古笑非搖醒常來道:「到竹林那端去。」
倚著常來的肩頭,一拐一拐地穿林而出。
常來扶著古笑非走在村外泥路上。
常來只覺眼前一亮。
天天為「杏花香」送時菜的趙長生,正好駕車準備送鮮筍到城裡去。
常來眼一瞄,機靈地瞥了古笑非一眼,道:「長生哥!我和這位老哥哥可不可以搭你的車,順路回城裡去。」
趙長生一見常來,露出熱誠的笑容,正想打招呼,但一眼望見胸前沾滿血跡的古笑非,笑容頓時凍結住,他猶豫道:「常來,我是莊稼人,不想惹……」
古笑非察言觀色,一葉知秋,身隨念動,來至趙長生身側,道:「趙大哥!我不是什麼壞人,只是昨兒個夜裡輸了錢,跟賭坊中人打架,不信你可以問常來!」
常來覺得古笑非頭腦轉得真快,於是會意的點點頭。
趙長生似乎有點相信,面色緩和下來,也不再像剛才那種畏如蛇蠍的樣子。
古笑非見趙長生尚未首肯,道:「趙大哥,不瞞你說,我要回城裡去,是為了找大夫療傷,城裡我還有親戚,可以住下,賭坊中的人不會找你的碴!」
趙長生人老實,經古笑非這麼一說,也不疑他,招呼古笑非爬到車上坐。
坐在車後的常來想:古笑非若到別處養傷,溜之夭夭,他——常來——若告訴別人他救過人之事,只怕那些街坊當成他在編故事,說笑話。
現在可好了,古笑非呆在城裡療傷,那些街坊鄰居不相信的話,他就可以將他們引到古笑非的療傷處,指給他們看,那時,誰敢不相信他呢!
最好的辦法,我若能把古老頭帶回杏花香去,對自己更好,他就可以像那些來「杏花香」的公子大爺般,浩浩蕩蕩的領著一群人去看古笑非。
啊!那時誰不翹起大拇指誇他、贊他啊!
越想他越得意,笑意無形中爬上了唇邊。
突然他的眼睛睜得好大,「哇」地一聲大笑起來。
常來心想:我若帶人去看他,一進門,我就學那老鴇子一般喊著——古老哥——見客啦——
猛地,他的眼睛睜得好大,「哇」地一聲,暴笑起來。原來他是這麼想:
「見客?那古老頭不就成了窯子裡的姑娘。姑娘?哈!笑死人了!天下哪有長鬍子的窯姐?」
笑得古笑非莫名其妙,趙長生以為他中了邪。
常來一個人哈哈大笑,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
突然,古笑非見到常來自眼一翻,收住笑,自語道:「不對?不對,我那麼一叫,他豈不是成了杏花香里的窯哥啦!而我……不是成了龜公……不好!不好!」
他猛搖頭。
這一邊的古笑非和趙長生部看傻眼了。
半晌,古笑非開口」道:「瘋子!」不再理睬常來,他倚著馬車上的籮筐,閉上眼睡了過去。第三章常來出了樹林,縱身飛奔,到了一座樓前。
那樓檐橫披寫著「杏花香」三個紅底金字,兩旁一副對句,右面是「杏花香中有怨女」,左面是「溫柔窩中無曠男」這些字雖不雅,但裡面卻充滿了邪氣。
不錯,這兒就是江南有名的第一妓院——杏花香。
推門進入了天井,只見一個老頭兒正在那裡焦急地來來回回地踱步。
「我回來了。」常來說。
「藥呢?」那老頭兒問道。
「在這兒!」常來回答道,同時伸手入懷,取出了一紙包藥,「我拿到裡面去!」
常來說著,也不轉身看那老頭,卻急步直往屋內走去。
那老頭兒卻沉不住氣,一個快步上前,在屋子門口,伸手抓住常來的手腕,道:「你……你跑到哪裡去玩……一玩就是一整天的,讓我……好著急……」
常來也不轉身,只是含含糊糊的道:「沒……沒有啦……」
那老頭兒道:「胡說八道!」
一句話未完,那常來身子一陣扭動,那老頭兒沒將他的手腕抓緊,被常來借扭動勢給猙脫了,因一個疏忽,那老頭兒仰天摔倒。
「哎喲」一聲,那老頭兒呻吟道:「常來、常來……」
常來本在猶豫,聽他喊叫聲,不由得應道:「我在這兒聽呢!」左手連晃著藥包。
那老頭兒掙扎著想要站起,卻力道有些不從心。
常來有些不忍,半晌,將左手藥包換到右手,再伸出左手,上那老頭抓住他的手好借力爬起。
但從進院門起到現在,常來卻一直將臉避開那老兒。
那老頭兒呻吟一聲,抓住常來的手,借勢爬了起來。他爬了起來,卻不肯放開常來的左手。
「小兄弟,怎麼回事?」那老頭伸出手想轉過常來的臉來瞧。
「沒事!」常來卻用更大的力氣,甩開了那老頭兒的手,直跑入屋內,把藥包放在桌子上、
那老頭兒急叫道:「怎麼啦!說你兩句,你就不高興,也不想想,自己說是買藥的,一去就是一晚,一個白天。讓老哥哥一個人在家擔心。你要玩、想玩,沒關係,好歹也回來告訴我一聲,免得我一人在這裡胡思亂想,真擔心你出了事……」
常來沒好氣地回答:「擔心?誰稀罕!我娘就是我失蹤個一兩天,也不會擔心!」
那老頭兒忽然厲聲叱喝道:「混蛋!你娘是你娘,我是我,你娘不擔心你!我擔心!」
常來突罵道:「你奶奶的,誰要你擔心來著……也不想想你是誰呀!皇帝老子都管不著我,你憑什麼來管我!」
那老頭兒一巴掌打了過去,口中厲聲喝道:「住嘴!」
常來挨了那老頭一巴掌,又見他聲色俱厲,不敢再說,但挨了打,卻仍不願轉過頭來。
那老頭兒嘆了一口氣,這:「小兄弟,想我古笑非一生浪蕩江湖,無拘無束,何曾為誰擔心,為誰徹夜不眠。昨兒一夜,你沒回來,我猜測了千百種你可能碰到的狀況,也找遍了這附近,只是擔心你一夜未歸,不知吃飯了沒有?睡在哪裡?夜裡天涼,會不會凍著?……」
說到此,那老頭兒喉嚨哽咽住了,一時說不出來。
原來,這老頭兒正是那古笑非,那日他和常來搭趙長生的馬車來到「杏花香」後院,本想再到別處去,但看到這下房後院沒什麼人往來,就拿了些銀兩給管事的,也就在杏花香待下來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