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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笑非本來只是受到皮肉傷,失血過多而已,並不需要天天看醫生,所以昨兒中午讓常來拿了銅錢去為他抓藥,沒想他一直等到天黑、日落,都沒見到常來的人。
他又擔心,又焦急,睜眼捱到天明。
好容易盼到中午,才把他盼回來,誰知常來偏不肯正眼瞧他,讓他又急、又怒、又傷心的。
哽咽聲打動了常來,這邊常來雖有些心動,卻硬不轉過頭來。
古笑非又繼續道:「我一直等著、擔心,好容易才盼到你回來,偏偏你又……唉!不知是我人老了,還是最近心軟,老是以『婦人之仁』來看人……」
說到後來,聲音漸低,最後哼了一聲,坐在一旁,獨自傷心。
常來聽到後來,心下微感不安,但卻不願開口道歉。
古笑非沒出聲,常來也不出聲。
好半晌了——
古笑非拿常來這半大不小的孩子沒辦法,打也不是,罵也不是,撇下他又不是,心想:他回來了就好,何必再說什麼。
當下拉著常來的手,硬將他拉過來坐下。
常來方坐下,馬上跳了起來。
古笑非訝異地抬頭一看,不禁出聲驚呼!
「小兄弟,你的臉,怎麼啦!是不是被人打的!腫了好大一片,誰打你的,你說……」
他一疊聲的問,常來卻搖頭不答。
他再問。
常來被逼不得已的道:「沒有啦!真的沒什麼啦!」
古笑非一轉念,道:「啊!我知道啦,你在怪我……」
常來才答道:「沒什麼啦!只是被人打的……」
古笑非對這個答案並不滿意,站起來仔細地瞧常來的臉,忽地捋起常來的袖子,這一看,他氣地咬牙。
「誰!誰這麼狠心,將你打得雙臂鱗傷?」不提不傷心,一提淚滿襟。
常來眼眶兒紅了,道:「還有屁股呢!」順手摸了摸屁股。
古笑非呆了一呆,道:「傻兄弟,不要哭……」
古笑非方說完「哭」這個字,那常來眼淚已從雙頰上流了下來了。
常來抽抽噎噎的道:「臉上、屁股上、腿上、還有背上……人家……人家……」說著說著,便放聲哭了起來。
古笑非見多識廣,給他這麼一哭,哭得手足無措,忙道:「好啦!好啦!現在什麼都別瞞著老哥哥我,老實的從頭尾給我說出來。」
一面說,一面伸手解開常來的衣服,褪了下來看。
常來在古笑非為他褪衣服時,身子一顫。
古笑非打了一下自己的手,道:「該死,人老手也不靈光,粗手粗腳地!」
常來聽他這麼一逗,破涕一笑。
常來伸手抹一抹臉上的淚水,道:「昨天下午,我正走到西門胡同,那時我剛離開藥鋪,就被兩個人從左右兩邊架住。那兩個人把我架上一輛馬車,又用布把我的眼睛蒙上,馬車一直跑,跑出城外去。進了一間屋子,把我眼罩取下時,我才發現了我正站在一一間屋子裡……」
說到這裡,身子微微發抖,顯是想起當時情景,兀自心有餘悸。
古笑非緊緊握住他的手,安慰道:「別怕!別怕?我在你身邊呢!」
常來淚水滾下面頰,抽噎地道:「有好幾個蒙面人坐在屋裡!……」
古笑非自語一聲:「蒙面人?」
常來用袖子口抹了把臉。——
事情是這樣的——
那兩個把我推在屋子中央。
其中一個蒙面人道:「你們出去,給我守在屋外,誰也不准前進來。」
那兩人應了聲是,隨即轉身出去,關上房門,從外面閂上。
一個蒙面人喝道:「南偷在哪裡?」
我吃了一驚問:「我哪會知道?」
那蒙面人的口音,聽起來有些熟悉。
我又問他:「你們是誰?」
又有一個蒙面人冷冷的道:「你不用管,只告訴我們南偷在哪裡?」
我應道:「我怎麼知道?」
那個聽起來很熟悉的聲音道:「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我大聲答了:「我哪會知道,莫名其妙,南偷又是誰?我不認識,你們問我,我又去問誰?」
那蒙面人突然冷森森地笑了出來,露出潔白的牙齒,挺嚇人的。
「不認識,小鬼!你不是他新交的小兄弟嗎?聽說還共患過難呢?對不對?小神通!」
「患難?什麼叫患難?我不懂?我和誰交朋友啦!我常來在西門胡同一帶,認識的人蠻多的,但提起來和人稱兄道弟的,卻沒幾個,你說的是哪一個啊?」
「好小子!竟然跟我打起迷糊戰了!好!我就跟你說個明白好了!好讓你心服口服。南偷你不認識,古笑非你總認識吧!跟你一起在地窖睡過覺,在客棧里洗過澡,還跟你在城東林子裡並肩和官差打架的那個老頭子。」
常來忽地朝古笑非一笑,道:「老哥!你真行呀!又是『天下第一大神偷』,又是『南偷』,找你的人真不少呀。」
古笑非不睬這一調侃,催他繼續說下去。
那時我一聽,心知那些人是衝著你來的,我「常來」是沾了你的光,被請去的。
我搖頭告訴他們,我真的不知道你的行蹤。
這時,躲在最裡面陰影中一直沒出聲的蒙面人,笑起了,那笑聲非常刺耳。他說了:「不論古笑非他躲到哪裡去,總有辦法揪他出來的。」
窗外有人緩緩的道:「有一種很有效的方法可以找到他,讓手下們去做吧!」
那聲音很熟的蒙面人恭敬地應聲,道:「是!」
拍了幾下手掌,門立刻打開,那兩人進來,把我帶到另一間房間,那房間一直黑漆漆地,伸手不見五指。過了不久,又把我帶去,關在那地牢里。
我在那地窖中,睡一陣,醒一陣的。
也不知過了多久,昏昏沉沉中似乎大雨淋頭,迷糊中又是一篷水淋下。過了片刻,腦中稍微清醒,只覺身上濕冷冰涼,睜開眼來,瞧見一群蒙面人正高高地由上面往下看。
我發覺自己躺在地下,想站起身,哪知手腳已被綁住。我試著掙扎,竟絲毫動彈不得。
同時,我也發覺全身濕淋淋外,衣服已被剝下,全身被脫得光光,一絲不掛。
借著火把光,看出這地方除了一個提著水桶站在旁邊的蒙臉大漢外,只有另一個那聲音聽來很熟悉,又記不起來是誰的蒙面人。
我這時更嚇得昏天黑地,驚叫道:「怎……怎麼啦?」
那蒙面人沉聲道:「沒怎麼啦,現在只是先剝光你的衣服,等會兒剁成肉醬時,方便些!」
我可不知這話是真是假,看他們抓自己來的行事方法,出乎常理,真的把自己剁成肉醬也說不定。
蒙面人道:「你和古笑非非親非故,我也不為難你,何不將古笑非的行蹤告訴我們,我們馬上就會送你回去。」
常來想起古老兒這幾天來對自己的關懷和照顧,比起他十多年加起來受到的照顧更多,那古老兒雖然嘮叨些,但有人對自己好,總是好的。再說,這群沒頭沒臉的人,准不是什麼好東西,否則用不著蓋著臉,怕人瞧出他們是誰,想歸想,常來卻沒將這般心思說出來。(古笑非更是無法得知。)若將古老兒招了,他們放不放自己還說不定呢。不如一口咬定不知,自己的命還有保障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