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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被蟲族咬掉脖頸之前,班主任嘶聲告訴她:“你的能力是‘夢顯’!你要拯救這個世界!”
拯救這個世界。這是她必須承擔的責任。是她做的夢,憑空招來了蟲族,讓血淹沒了大地。
從那一天起,簡小愛在世界各地流浪。不論遇到多麼惡劣的情況,不論需要出賣什麼,她都竭盡全力地活下去。
她知道她絕不能死。一旦她死了,事情就再也無法挽回了。
她要讓一切回到最初……回到蟲族降臨之前。
只要一個夢就可以!只要做一個時光倒流的夢就可以。
然而時間一天一天地過去,她卻始終沒辦法控制自己的夢境。不管她清醒時如何拼命地暗示自己,到了睡著的時候,她的夢還是那麼的自由散漫,像一頭林間的鹿,它愛做什麼,想去哪裡,全都不由你做主。
蟲族降臨的第四個月,全球人口已經從七十億銳減到了不足三億。然而簡小愛對夢境的控制,才僅僅達到“如果做了噩夢能努力在夢裡扭轉過來”的程度而已,至於完全按照自己心意去做一個夢,那根本是沒影兒的事。
然後這一天,她被人用槍指住了。
對方要殺她,理由自然是非常充分的:他的家人全都被蟲族吃了。如果有一個人需要對這件事負責,那毫無疑問是簡小愛。
簡小愛試圖說服他。她說如果他現在就殺了她,那麼一切才真是無可挽回;留著她的命,未來有天她能讓他的家人活過來。
握搶的男人被她說動了。他收起了槍,告訴她,他叫林清瑞。
這一天是七月三號。從七月三號這一天起,簡小愛開始在林清瑞的監視下活動,同時也受他的保護。
他們一起去過了許多地方。每當簡小愛聽說某個地方有對“夢”有研究的超能力者,她就會不辭辛苦地過去向人求教,但請教的結果總是不盡人意。
日子一天天過去,地上的活人越來越少,蟲族越來越多。
林清瑞開始將她藏在隱蔽的地方,自己獨自出去覓食,再把食物帶回來給她。
到了十月,從某一天開始,林清瑞忽然不再回來。
她猜他大約是死了,或許是死在蟲族手裡,或許死在其他超能力者手裡。
這個世界變了,變得更加弱肉強食。能活在末世里的超能力者,都有一副鐵石心腸。
像林清瑞那樣,能被她三言兩語說動的,反倒是超能力者里的異類。
後來簡小愛發現,她好像特別容易遇到“異類”。
她遇到過在冬天裡把餅乾分給她,卻不需要她任何回報的青年;遇到過表情兇惡,卻在蟲族襲擊時救了她一命的男人,她還遇到了以前在立花學院裡的校友,難得的是那兩兄弟竟然也記得她,還看在同校的情分上,把她帶出了被蟲族包圍的倖存者基地。
她一一記下了他們的名字。陸西明,賽特斯,紅誓,白津……
一天,又一天,她努力活著,努力鍛鍊自己控制夢境的能力。
她活到了災難後的第二年。有一天,她忽然在某個超能力者工會的遇難者名單上,看到了熟悉的名字。
【紅誓、白津】
她在名單前站了很久,然後轉身離開。
在往後的日子裡,她陸陸續續又看到了其他熟悉的名字,每看到一個名字,她記憶里就有一張面孔黯淡下去。
死了。全死了。
多奇怪,她這樣的弱者活了下來。那些曾幫助過她、比她強得多的人們卻死了。
第三年。
簡小愛已經非常累了。
她走在一座寂靜的墳場裡,想起自己已經有一個多月沒見過活人。
走得累了,她正想就地躺下,卻忽然聞到一陣甜味。
那甜味香得純正又霸道,瞬間激得她空蕩蕩的胃絞在一起,生疼。
她按著胃,慢慢地往前走。
走過一座又一座荒草叢生的墳塋,在道路盡頭的一座墳塋前,她看到香氣的源頭……竟然是一塊草莓蛋糕?!
她閉了閉眼,再睜眼……那塊蛋糕還在,閃耀地擺在墓碑前,旁邊還有一束鮮花。
這年頭,竟然還有人用蛋糕祭拜先祖……她由衷地羨慕墳墓里的死人。
雙手合十,她在墳墓前拜了一拜,然後捧起蛋糕,小心翼翼地嘗了一口……然後將嘴張到極限,啊嗚一口吞掉半塊蛋糕,沒怎麼嚼就咽了下去,然後又是一口……
蛋糕很快沒了,她摸摸肚子,意猶未盡,真恨不得以後天天蹲這裡守墳待糕,但也明白這種事可遇不可求,於是她最後對著墳墓拜了一拜,感謝了墳墓主人給她帶來的救命糧,就轉身離開了。
風在她身後掠過這座墳塋,將一片葉子卷到了墓碑旁,碑上刻著四個字:張笑之墓。
簡小愛走出了墓園,走到了一條溪流旁,彎腰捧起溪水,喝了兩口,然後抬頭看著天邊的夕陽,漸漸感到倦意襲來。
閉上眼前,她靜靜地想:希望這次能做一個好夢。
如果不論如何也無法夢到時光倒流,那就夢到一個全新的世界吧。新的世界裡,不要有蟲族,不要有超能力,希望世界平平淡淡,卻非常和平。人們平凡地活著,安穩地死去。
希望曾經出現在她生命里,對她好過,但現在已經死去的人們,在新世界裡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