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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安娜緩緩放下了小狗,不知為何竟是在笑著。小狗一獲得四腳著地的自由,就顛顛地跑向了伊利亞,熱情地蹭著他的腿,讓他有些不知所措。他後退了幾步,小狗卻還是追了上來。
“說說吸血鬼誕生的故事吧。”喬安娜忽然道。
伊利亞躲閃的腳步一頓,小狗轉而扒上他的小腿,歡快地甩著尾巴。
他還以為喬安娜真的就這麼消停了,沒想到是他低估了這小姑娘的好奇心。
“過來。”她向小狗招招手,“你想聽嗎,小笨狗?”
小狗不會應聲,只是不停搖著尾巴。
“你看,它也想聽。”
“你這曲解用意的本事倒是厲害。”伊利亞毫不留情地數落道。
他慢慢踱步到軟椅旁,總覺得再也沒有別的辦法可以搪塞喬安娜的好奇心了。哪怕能搪塞過,以後也很難再有什麼新招應付。
他索性挑了個舒服的位置坐下。喬安娜坐在地上,懷抱小狗,仰頭看著他。
“你想聽,那就告訴你吧。但請記住,現在同你說這個故事的人,不是公爵大人,而是……”他停頓了很久,閉上眼,才繼續說,“而是九世紀末,法蘭西鄉村的一個少年。由他來給你講述這個故事。
“彼時是盛夏時節……”
他說。
彼時是盛夏時節,傍林而依的小村莊潮濕悶熱。納迪亞走在集市上,她聽到別人在嗤笑她,以及她的一雙兒女。
這已是常態了。從她未婚生下第一個孩子起,她的後半生就不得不同這些污名穢語糾纏。當她再生下次子,流言蜚語便更加厲害了。村民說她是個骯髒的妖怪,是滿懷罪惡的巫女,指責她的孩子是可悲的爬蟲。
沒有人喜歡他們。尤其當庇護著納迪亞的父母也相繼去世後,村民的厭惡便不再有任何掩飾。
納迪亞從來都沒辦法想明白,為什麼他們能想到這樣的惡言惡語,她們一家三口僅僅只是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罷了,與他們呼吸著同樣的空氣,與他們做著同樣的事,沒有任何的不同。
納迪亞躲閃地低垂著頭,但這樣並不能阻擋那些難聽的話語鑽進她的耳中。她加快了腳步,匆匆走到店前,以幾乎微不可聞的聲音說:“能給我一個藤簍嗎?”
家裡的藤簍壞了,女兒凱茜和她都不知道怎麼修補,便只能硬著頭皮來集市買了。
老闆看也不看她,隨手抓起腳邊一個落了灰的藤簍,丟到她身上,然後說出了一個比平常的售價還要再高出幾倍的數字。納迪亞數出足夠的錢,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拿起藤簍慌忙離開了。
離去的路上,也伴隨著村民的咒罵,一句句“巫婆”、“蕩婦”不加遮掩。納迪亞想要習以為常,然而卻還是會為之難過。
離家短短几小時,她需要用接下來的數日消化村民的惡意。
納迪亞回到家中,把藤簍放到廚房,起身時,從窗外看到了長女凱茜的身影。她早晨的時候去了森林,沒想到直到傍晚才回來。納迪亞急忙迎了過去。
隔了些距離,納迪亞沒有看見,走近了才發現凱茜渾身上下都沾滿了土,裙擺破皺,晚上梳齊的髮髻也散了,臉頰一片青紫。她的目光不住地發顫,攥著提籃的手指都已發白。感受到母親的靠近,她竟然下意識地縮肩想躲。
“天吶……凱茜,你……你怎麼了?”
納迪亞撫摸著她臉上的傷口。
凱茜微不可察地搖了搖頭,隨即揚起微笑:“我沒事,母親。我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而已……”
她的聲音有些沙啞,像是在壓抑著什麼。納迪亞聽出了異樣,她還想追問,卻被凱茜拉著進了屋。
“我真的沒事。”凱茜帶著剛才的笑顏,從籃中拿出一株植物,“我找到了你要的草藥,今天很幸運呢。”
說到“幸運”一詞時,她很明顯地哽咽了一下。
納迪亞好像已經能猜出發生在凱茜身上的事了。凱茜容貌清麗,稱她是林中最嬌艷的花也不為過。擁有這樣的容貌,凱茜的人生本應該平坦無比,可惜她是自己的女兒。村裡的同齡少女排擠她,年幼的女孩嘲笑她,年長的女人鄙夷她。就連去年定下的婚約,也因為男方介意她的身份而取消了。納迪亞想,一定是那些女孩又欺負凱茜了。
她一陣悲戚,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所能做的,似乎只剩下了輕撫女兒予以安慰。
凱茜勉強咧開嘴角,卻沒能如願以償露出笑容。
她脫下了沾滿泥污的長裙,將自己置身於微熱的熱水中,不停地擦拭著身上的每一個角落。粗糙的毛巾擦紅了柔嫩的肌膚,微微生疼,然而怎樣的痛楚都比不上幾個小時前,被狠狠撕裂的疼痛。
凱茜哭出了聲,然而下一秒她立刻捂上了嘴,不讓任何聲音逸出。
直到水變涼了,她才走出木盆,換上乾淨的衣服,仿佛無事發生。
“嘿,凱茜!”剛走出門外,伊利亞就迎了上來,手裡提著兩隻兔子,邀功般地在她面前晃了晃,“今天打到的。我厲害吧?”
凱茜忍不住笑了,用手指輕戳伊利亞的眉心,嗔怪道:“兩隻兔子而已,有什麼好開心的。等你下次獵一頭鹿回來,那才值得高興呢。”